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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的家属来了,央视和新华社的记者来了,绿色江河的杨欣来了,各地的志愿者也来了。
格尔木的东方宾馆成了处理12.1事件的大本营,人们出出进进,紧张而肃穆。
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发生的意外吸引了世人的目光,耸人听闻的标题出来了,各种臆测出来了,网络上的辩论也出来了。
我们十二月份的志愿者被管理局的警车接回了格尔木,当夜昆仑山上的风沙是如此的大:遮天而蔽日。
格尔木的天空也是灰的。
绿色江河的战友们向我们表示了慰问,可可西里管理局的领导和同志们也和我们紧紧地握住了手,冯勇母亲的坚强和表现出来的骄傲再次感动了我。
一夜未眠,为我逝去的战友,和关心这次意外的朋友们,写下了所知的真实和对他们的悼念。
八点了,清晨的天还没有亮。
大本营中人们都已紧张的开始了准备,今天将是我们冯勇被追念和火化的日子。
采访的车辆,管理局的车辆,自己所找的车辆此刻都汇集往了可可西里管理局的大院中。
带来了横幅,带来了遗照,带来了黑纱,也带来了白花。
管理局的条件是很简陋的,两层小楼是他们办公和住宿一体的地方。
甚至没有一个可以用来进行追思的大会议室。
一切只能在风中进行布置,横幅,遗像和众多的花圈只能摆在了院子中。
旁边就是缴获盗猎者们所用的车辆。
英雄的母亲来了,当看到了自己孩子的遗像,不禁嚎啕哭倒在地,闪光灯亮起。
管理局的才嘎局长进行了主持。
我们和干警,工作人员们一起带着白花,肃立在冯勇身着军装的遗像前。
我们两位女志愿者架着冯勇的母亲,她们也在不断的擦着泪水。
才嘎局长讲了话,才达书记讲了话,杨欣讲了更短的话。
评价都是正面而积极的。“冯勇是为了环保永远留在了这片可可西里的土地上”。
三鞠躬,我脱帽在寒风中深深的弯下了三次腰,向我的战友进行短暂的告别。
小小的雪花竟然开始在头顶漫漫的飘落下来。
和另两位志愿者一起去太平间,准备他的火化。
逝者已经换上了新衣,外面套上了国际保护动物基金会给我们捐赠的黑色抓绒上衣。
为他选择和擦拭干净了青玉制成的骨灰盒。
为他买下了鞭炮,纸钱和香火,虽然我们并不迷信,但我们依然希望能够有在天之灵。
车队出发了,我在最后一部车上为逝去的战友撒下了一张张冥币,车窗外的风好大。
死者母亲一声声的哭泣和诉说,让我们再次为她失去的好儿子默默留下了泪水。
随着一张张飘扬散去的纸钱,车在开始飘舞的风雪中缓缓的,缓缓的驶向东郊的葬场。
在那个偏远的地方,没有现代的火葬场,只有用木柴和旧轮胎引火的土法火葬地。
车停在了一片荒芜的沙地上,飘扬的白雪已把四处都变成了一片纯洁无暇的白色。
装在袋中的遗体被抬了下来,木柴被架了起来,轮胎被架了起来。
遗体的面容最后一次露给了大家,还是那样的年轻和淳朴,母亲的哭声再次响起。
尸体袋被拉上了,家属被拉走了,鞭炮被点起来了,火也被燃着了。
我们在火边点起了香火,一沓沓纸钱也被扔进了火中。
原野上的寒风在吹,原野上的雪花在飘。
仿若藏族的天葬,生命的遗痕就在我的眼前一点一点的消逝了去。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今生的最终消逝只是一把干柴和四只旧轮胎。
禁不住的伤心和感慨!
准备在战友身边坚持完这最后四个多小时的火化。
但自己的单衣抵挡不住郊野上的风雪,可可西里连日的大风已使我已经开始感冒和咳嗽。
此时不禁开始发抖。
杨欣最后还是硬把我叫上了返回的车,我的战友阿古和李亮则继续和干警们一起监守在那里。
当再次赶到那里,为他们带去盒饭的时候,两个一直守侯在风雪中的人已经快冻坏了。
白雪中燃起的大火仍继续在点亮着原野。
沉沉的睡去,甚至他们的敲门声都没有敲醒我,只知房间中的电话铃声响起。
即将是管理局和绿色江河一起的媒体通气会。
车再次把我们拉到宾馆的酒店,央视,新华社,上海东方台,西宁晚报等记者都已备好了摄影和摄像的装备。
“死者家属没有提出任何传说中的不合理要求”。
“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和保护区管理局并不存在外面传说中纷纷扬扬的所谓矛盾”。
“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和保护区管理局一直有着良好的合作”
“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的存在有着多方面的意义,双方将优势互补进行更深入的合作”
此前我感受过管理局对我们志愿者的关心,此刻我感动才局长和杨欣此时的真诚。
今夜是很贫困的管理局做东,请抵达的媒体,死者的家属和我们志愿者。
青稞酒端上了,青稞酒满上了。
敬我们可敬的家属,敬我们不辞辛苦的记者,敬我们管理局的干警。
一杯杯我们喝下去,含着感动,含着哀伤。
今夜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天还没有亮,我又被叫醒了。
今天将是我们返回可可西里的日子,是我们再回家的日子。
冯勇的一部分骨灰今天也将被葬在我们的保护站之下。
怕有大雪,车队很早就出发了,早到所有人都没有时间吃一点简单的早点。
死者的表哥,管理局的干警,媒体的记者,杨欣和我们志愿者都上车了。
穿上了厚厚的羽绒衣和外套,在车上继续闭上了眼睛。
天慢慢的亮了,外面竟然没有再下雪。
车停在了昆仑山口,索南达杰的纪念碑依然耸立在那里。
阳光出来了,今天的天气竟然意外的好。
一个白面饼就是我们大家在路上的早餐。
前面终于可以看见索南达杰保护站背后高高的了望塔了。
激动,虽只是短短两日的离别,但此刻回家的感觉可真好。
保护站的小狗“黄瓜”见到这么多的人也很高兴。
记者们和杨欣等先赴意外发生的地点去采访。
那个我连续去了三次的伤心地是再不愿去了,正好此刻可以在保护站和管理局的同志们好好聊聊可可西里。
所有的人都回来了。
今天这里竟然是难得的风和日丽。
虽然今早九点室外的气温还是零下26度,虽然室内的饮水也早已结成了冰。
从一号连续刮起铺天盖地的大风此时竟然没有了一丝踪迹。
那绝对是让人无法思索,无法呼吸的寒风。
保护站风力发电机的铁柱那时已被大风所吹歪了。
就在我们28米高的铁塔下,大家动手,用力刨开了多年的坚硬冻土层,埋下了冯勇的骨灰,如此他将永远和我们保护站的志愿者在一起工作了。
民间环保组织“绿色江河”的会旗托着红色的骨灰袋,里面还有一部分冯勇的骨灰。
我们的一位志愿者将托着它们爬上这座方圆以内最高的铁塔,迎着太阳的方向把逝者的骨灰撒向可可西里这片美丽而荒芜的大地上。
紧跟着,我们爬上了高高的铁塔。
今天的天气真好,远处白色的玉珠峰和玉虚峰都是如此的清晰。
蓝天上仿佛没有一丝的白云。
远处的野鸭湖也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兰色的光芒。
此刻,仿佛它们也在向我们的逝者诉说着,今天它们将永远的融为一体。
如此,我倒下的战友也应是幸福的。
一把把的骨灰在高空随风而散,散的不见一丝踪影。
他已经和蓝天,和荒原,和可可西里永远不可分割了。
永别了,我的朋友,我们将继续你的理想和心愿。
安息了,我的战友,我们所有的志愿者将为你祝福。
(草于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发于不冻泉保护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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