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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列旧火车咣铛咣铛的驰近,又咣铛咣铛的离去。
巨风扬起了我们的头发,还有灰尘,阳光下,铁轨闪着耀眼的光芒。
我要跟峤走。虹说,峤也同意了。
火车早已走远,因火车而停留的人们也各奔西东,刚才的热闹仿佛是一场幻觉,只一转眼一切都归于寂静,虹的声音也是寂静的。
本该如此。我说。
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我不放心你。
我会照顾自己。
你的脸色很苍白。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是不是病了?
我只是觉得冷。
从骨头冷透肌肤。夏日的阳光也单薄。
离开一同出游的船只,听不见虹的声音。浩淼的水面,波光潋滟。远处,仿佛已在天的尽头,一只只小船在阳光下,象散落在白纸上的小黑点。
电动机出了故障。峤检查了半天说,看来我们得等在这里了。
他明亮的眼睛一直在笑。我们的小船一直在湖心打转。
可是,虹会着急。
峤是我的生命。她对我宣布,那个天真圣洁的女孩,让我在无形中溃退。
我一直是水底的一株植物,阳光在湖面上温柔的舞蹈,我独自在幽暗与冰冷中焕发着光彩。
只有峤。
峤的手指是温暖的,带着阳光,穿过冰冷的水层,触摸到我曼妙禁闭的灵魂。
朵朵。他低声叫着,手指在我的发间轻轻的绕着圈。你的头发真美,象水草一样柔软。
我微笑。
别想把我带进阳光里,那只会让我枯萎。
虹要我做她的伴娘,找了不下一百条理由。
我盯着她微微上挑的眼角,淡淡的眼尾纹如一枚树叶的纹理完美的舒展着。她又开始对未来充满遐想。单纯的女人是幸福的,即使经历过灾难。
其实幸福,就象她脖子上的桃符。太多迷信的成份。
虹,我有东西给你。我说。
她转过脸来。满天的霞光映在她兴奋的眸子里。
我把手伸到她的眼前,摊开。在来机场的路上,我一直把它握在手心里,握得汗湿。
古老的桃符。
桃符上刻着她的生肖,一只小白兔。
据说桃符可以避邪。可以保平安。
我把桃符挂到她的脖子上。
峤在一边落寞的笑着。
虹,你爱凌吗。
傻瓜,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说什么爱与不爱。
可是,峤呢。
我越来越想念峤。想念他温暖的手指,想念他的手指在我发间轻轻绕着圈的感觉。我在梦里看见他的脸,只隔着一层雾,淡淡的雾。这让他的脸看起来若隐若现。
我伸出手去想抚摸他的脸,他笑着慢慢往后退。
我说,峤,你不要走。
我不走,朵朵。他的声音很远。但是他的手指在我的发间轻轻的绕着圈。
你的头发真美,象水草一样柔软。他说。
我不能再一个人寂寞下去了。在认识凌的过程中,我忘掉了峤。
虹雪白丰腴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苍凉。我替她轻轻抚平眼角的细纹。想起霞光里那一张年青的脸。
你是对的,虹。生活不能停止。
但是,我的生活已经停止。
噩耗传来时,我一口气跑了十五里路,我的力气在那一刻用尽。
我来到停泊游船的小码头,我说,老板,你还记得我们坐过的那条小船吗?
他看了我一眼,说,怎么不记得,还是我带了几个人把你们找回来的呢。
我想再坐坐那条船。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我若无其事的对他一笑。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的笑容依旧纯真无邪,可以感动每一个善良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带到一大堆同样颜色的小船面前,指着其中的一条说,喏,就是这条了。
你确定?
当然,那次把你们找回来之后,我们有记录,就是这条,编号0416。
峤,我来了。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
我还认得这片水,这片蔚蓝色的水。有天空的影子。有一群黑色的鸟无声飞过的影子。有你的气息。我把头靠在蓝色的船舷上。我的头发浸到了水里。我慢慢闭上眼睛。。。
朵朵。他低声叫着,手指在我的发间轻轻的绕着圈,你的头发真美,象水草一样柔软。
虹的婚礼很隆重。
凌长相平常。但温和,斯文,是可以共度一生的人。我为虹祝福。
她的脸有些憔悴,但一直幸福的微笑着。
在婚礼中途,她要我陪她去补妆。
峤,我突然记起了峤。她说着,泪一滴滴从她的眼里落下。
我的心缩得紧紧,翻江倒海般的痛压迫着每一根神经。
我的泪和我的心一样干燥。
我羡慕哭泣。
但是我说,许多人在我们的生命里,只是一闪而过。峤也是。而凌,他不同。他会是你的一生。
在我离开码头后不到两个小时,老板就带着两艘船在同一片水域把我找到。 还是这个善良的人,开车把我送进医院,让我的八十片安眠药失去了作用。
我还是不放心,我越想越觉得你的眼神有点怪。他在医院里对我说,幸亏我当时长了一个心眼,不然。。。他摇着头,你啊,年青青的,有什么放不开。
夜色渐渐浓了,远山顶上亮起了一盏杏红色的灯。
湖面上吹着清冷的风。黑暗里没有虹的眼睛。满天的星子对着我们轻笑。
峤抱着我。手指缠绕着我的头发。
船会沉吗?
不会。
我看不清方向了。
湖是圆的,心也是圆的,所以,从来就没有方向。
可是前方,应该在哪里?
他握住我的手,说,你看,我们的手伸出去的地方,就是前方。
我一个人在道口等一列火车经过。车窗内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晃而过。
前方,应该在哪里?
阳光下,我伸出自己苍白孤单的手臂。
今生我们不能再见,心里只有你的记忆。
阳光很好。
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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