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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到了该下班的时间了。我努力的想找一些留在公司的理由,比如说加班呀值班什么的,实在是找不着,只好放弃,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下班后去干什么。看门人拿着门锁斜倚在门框上,冷冷的斜睨着我,在催我走。
出了公司,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昨天棒冰跟我提出分手时,我竟然很痛快的答应了,我竟然很冷静,我竟然没有痛苦的感觉。棒冰是一个外形很惹人喜欢的男人,我们在一起交往三个月一个冬天,这期间我们吃了喝了玩了乐了同居了,再后来实在找不出再在一起的理由了,只好分开。
我游荡到一家电影院里,这是我和棒冰常去的一家影院。当我的眼睛适应了影厅里的黑暗以后,我惊奇的发现,坐在我前排的一对情侣,竟然是棒冰和另一位女孩子!电影对我没有吸引力了,我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棒冰身上。那个女孩儿小鸟依人的偎在棒冰怀里,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棒冰每隔一分钟就要往人家脸上啃一口,我竭力想再发现棒冰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后来发现我这种努力是徒劳:棒冰发展初期,总是要维系感情的纯洁性的。我郁闷的点上一支烟,刚要吸,被管理员手电的光柱子一把射过来:“禁止吸烟!”——这地方不能呆了。
不知道游荡了多长时间,街上行人已经很少,公交站台上橱窗里的广告反射着幽幽的蓝光,我从花池里找了一块砖头砸过去,玻璃应声而碎,我捡起那块好不容易找到的小砖头,准备再进行下一轮攻击的时候,一位女协警朝站台走来,她一边走一边挖鼻孔,随着她手在鼻孔里转圈,她的面部表情也就随着这边狰狞或那边狰狞,她走到一颗树下,把挖出的鼻屎抹在树干上,心满意足的拦了个出租,扬长而去。
一辆公车开过来,我抬腿就上去了。车上人很少,我坐在一位女盲人的后边,一股香味钻进我的鼻子里,我使劲嗅了嗅,燕凤楼熏肠的味道,这才想起晚饭还没吃。我趁大家没注意,从女盲人的篮子里拿出一节熏肠,下了车。
到了紫石广场,我把吃剩的熏肠扔进垃圾箱,坐在石凳上发呆。两只尚未归巢的鸽子在喷泉旁边散着步,这两只鸽子长得很特别:菊花顶,毛毛腿,通身攻瑰的红色,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它们,可聂手聂脚的走近时,它们不急于逃跑,只是不紧不慢的在我前边边走边低飞,让我感觉到虽然它们近在眼前,可是永远也捉不到。我绕了一个圈,找了一块石子,瞄准广场灯,一击而中,喷泉旁顿时陷入黑暗(应该说,我的射击技术还是相当准确的,我感到骄傲)。我轻而易举的捉住了鸽子。
我在公园选了一个僻静地方,美美的吃了一顿烤乳鸽。正当我准备起身回家的时候,我的肚子突然剧痛起来,我竭力想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事实是我永远也不会弄明白了,我一头倒在草坪上,我死了。
(二)
棒冰把我的骨灰盒放在西山公墓的一座骨灰塔里。应该说,棒冰对我还是很够意思的,他坚持认为如果不是他跟我提出分手,我就不会自杀,可事实是我已经无法再辨解了,阴阳互隔,他听不到我的话。他还自作多情的在我的骨灰盒里放了他衣服上的一粒扣子做为对我的怀念。
来这儿的当天,我认识了一位叫獠牙的鬼魂。我正犯晕,他从黑暗里伸出手说,“欢迎你。”
我忙不迭的握住他的手:“也欢迎你。”
獠牙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这儿本来是我的家,你来了,怎么还说欢迎我?”
我说:“这是我在阳世的男朋友为我买的房子,产权是我的,怎么能说是你的家?你以前只是借住罢了。”
獠牙再次笑,“我不跟你争了,反正我们鬼魂住哪儿都无所谓的,你没有入土,不能投胎了,只能做个游魂,比野鬼强一点点儿,不如我们相安无事,做个朋友怎么样?”
我有点喜欢这个皮肤黑黑的有一口小白牙的家伙了。
骨灰塔里大部分是老死或病死的老年人,很少有我和獠牙这样朝气蓬勃的横死鬼,我和獠牙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獠牙告诉我,他是十八岁那年在两帮小混混的械斗中战死的,暴尸荒野,一直做着孤魂野鬼,最近才发现这个骨灰塔是个不错的栖身之所,可是又被我占用了。我马上表示,他还可以继续来这儿住,虽然两个人住一个灵位有点挤,可是鬼魂嘛,不过两股气而已,凑合凑合算啦。
于是我和獠牙白天出去游荡,干点打家劫舍的小买卖,晚上在塔龛里美美的睡觉(冥界的白天和黑夜和阳界的正相反),有时我们也去丰都城去逛街,买回好多小玩意,玩过之后又扔掉。我还跟獠牙学会了飞,以前我活着的时候经常做梦飞来飞去,我没想到死了以后我这个愿望会实现。好多时候我会栖息在树上,等着獠牙会给我带来什么礼物。
有一天晚上我和獠牙正准备睡觉,忽然被一阵说话声惊动,我们跑出塔龛,看见棒冰带着我在电影院见到的那个女孩站在我们面前。这回我终于看清了那个女孩的脸:皮肤很白很细,身材也不错,只是有一个宽宽的大下巴。
棒冰指着我的骨灰盒对她说:“纤纤,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不再爱你了,今天我带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就是原因!——这个骨灰盒里,装的是我的爱人:佳佳,她为了我自杀!就为了我一句玩笑话,她竟然那么绝情的自杀!真的纤纤,我不能再爱你了,我有一种负罪感!我对不起在这里面的人啊……”
棒冰声泪俱下的对那个叫纤纤的女孩子哭诉着。我不吱声,想听听那个小女孩说什么。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说一句话,这让我很失望。
獠牙终于忍不住了,对我说:“那个纤纤皮肤真白,摸上去一定手感很好,搂在怀里会更好,不象你啊,一把骨头,硌死我了~~~~~可惜她下巴大了些……”说完这些,獠牙流出了口水。
我目送着棒冰和他即将卸任的女朋友离开,我有一丝感动:或许棒冰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真?
獠牙见我不说话了,问:“还在想那个小白脸啊?”
我说:“没有,我在等着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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