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香烟熄灭的三种方式

娓娓

之一 下了晚自习，三三两两的学生坐满了饭馆和小卖店外的露天台子边，喝啤酒，聊天，直到女生宿舍楼即将关门，女伴们纷纷起座，才意兴阑珊地离开，没有女伴的，就会一直呆下去。 那时候，啤酒是一块六一瓶，本地的稍微便宜一点，一块四五，青岛的最贵，几乎要两块，外语系的人才爱喝。更便宜的是学校外的啤酒店，卖生啤，九毛一斤。 我们坐在啤酒店里，面前摆一只看不出颜色的塑料杯子，生啤酒的泡沫发出微苦的香味。我把玩着杯子，看着对面的一个男生。 有人说他抽烟的姿态是学的格里高利·派克，我不记得派克是什么样的，可是他真的那么好看。他说话的时候，微侧着头，眼睛低下去，然后抬起来看你，如果他是一个女人，我会用妩媚这个词。 隔着啤酒店外的几棵小叶桉，外面的马路上车来车外，象是离了老远，我们一群人坐在灯光的阴影里大声地谈笑，我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他吸了最后一口，把烟头用食指弹出去，烟头划出一道弧线，撞在小叶桉白色的树干上，溅出细小的火星。 即使在现在，想起他这个姿势，我还是觉得，即使他的这个姿势很造作，还是非常非常好看。而且，我还觉得，他很寂寞。 那天晚上，女生楼已经关门了，我呆在小叶桉的树下，等着看他点燃下一支烟,再以寂寞的姿势把它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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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军训的时候，住在一座山上。据说是新建的军训基地。 十月份，天渐渐地凉了，早上出操，四下黑漆漆的，头顶一弯细细的月亮，冷的象冰一样。 在野地里练匍匐前进，休息的时候我们在灌木丛里寻找桃金娘的果实。已经过了桃金娘结果的季节了，还是能找到几只，在叶子遮掩的背面，或者在最接近泥土的枝条上，象一只只深紫色的小坛子。 星期天放假，我们在山上逛来逛去，男生就去偷农民种的菠萝，甘蔗。有一天，对面一座山上，一个看甘蔗的老太婆骂了一个上午。 那天，我和唐晚坐在山顶，雨渐渐下起来。附近是一个配电房之类的石头房子，我们站在背风的屋檐下，从军衣的大口袋里掏出烟用手拢着点着，檐雨象帘子一样，就挂在我们脸前面。 在野地里，可以看出雨是怎样一阵一阵的下着的，风是怎样一阵一阵地刮着的。桉树和扁桃的树枝摇晃着，远处的灌木丛和菠萝地却默然不动，空气里开头是令人不安的泥土腥味，然后很快就变成了清新的草木的香气。我们吐出的烟雾，很快消失在雨雾中。 我把手伸出雨中，雨滴从屋檐接连落下，迅速把手指间的烟头浇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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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坐在水边，风渐渐地凉起来。 他说，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的，但是我忘记了。 是什么呢？我想出好多事情来提醒他。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这些八卦的事情，是你真的感兴趣的事情。我想不起来了，是什么呢？他头痛地说。 我笑笑，不再去追问他。 挖沙船突突突地开过来，船影黑乎乎的，小小的波浪拍在石堤上。 我告诉他：现在我每天晚上都看一个电视剧，《春天的十七个瞬间》。 他啊了一声：就是这件事情，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件事情，我看节目报的时候就想告诉你的。 我微笑着，微笑着。 这件事让我很满足，即使他突然看看手表，说，该走了。 我刚刚点起一支烟，他突然看看手表，说，要回去了。 我把烟放在桌子上，站起来穿上外套。 可以一边走一边抽啊。 我摇摇头，微笑着离开了。 那支烟放在桌子上，如果江边够静，可以听见烟纸燃烧的声音。 静静地燃烧，最后还是会熄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