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坐在火车站的长椅上,四周全是人,头顶上是一盏盏日光灯,一切如梦一般。
我拿出手机,有人在接,听见对方应答,我将手指按在挂断键上,等到他讲话告一段落时,我挂断了电话。
再过两个小时,我便要离开深圳前往那曲草原了。那时,地球另一边的爱丁堡正好是凌晨二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是抱着亲密爱人酣然入睡吗?
一切仿佛都已经结束,他不会再回来,而我也将迅速的逃离;我卖掉准备结婚的房子,如他所愿已全款汇入他的帐户。他一定会笑,抱着她甜蜜的微笑,他们会有很多的幸福和快乐,宛如我曾拥有的一切。
恍如隔世,愿一切都是假像——他已有了爱人,他不会再回来。
比起险峻的山峰来,我更喜欢草原的平和,它有大海一样的体魄,更多了大海没有的安宁。为了这份宁静,我狂奔而来。
夏天是草原最美的时节,我第一次感觉到天地的辽阔,人与苍穹原来可以如此的亲近。自由、阳光、繁花和茂草淋漓的铺在我的眼前,断断续续的马头琴声惭惭浸润着我疲惫的身心。
芳草连天、浮云悠远中,我躺在草丛里静静地睡去。
再一次开始旅程,火车每停一个小站,我便恍惚的从睡梦中惊醒,站上挂着的总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我无助的四处张望,不知道何去何从?我紧拽住他的脖子大喊——别走,求你别走。
我被呼喊声惊醒,原来抓住的仍然不是他,一张陌生的脸庞愤怒的盯着我。我默默的流下泪来。大胡子男人目光倏然一闪,像有一颗流星划过去,瞬息间竟是像绝了“他”。我再一次紧紧抱住他,大声喊:“请你,请你,请你现在就娶我吧。”
人生的际遇便是如此奇异,那晚,我嫁给了这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流水般的阳光从指缝间暖暖地滑落,我们有了个儿子,我们叫他独克宗,藏语是建在石头上的城堡的意思。我的独克宗仿如高悬在天空中的白云,聪明伶俐得一塌糊涂。
有了大胡子,有了独克宗,便有了家。
家,是挡风挡雨的地方,这里便是我的“独克宗”了。
大胡子是一个充满活力又富有爱心的男人,他最大的喜好便是带着我和独克宗去放羊。他搂着我,我抱着儿子,我们常常这样骑着马在草原上信步游荡。
天边飘着淡淡的雾气,羊群像一大团云彩在起伏不平的辽阔草原上向前移动着。风从河面上吹过去,泼下涟漪的网。草原是那么宁静,没有一丝的痕迹,满眼一片全是新绿。
如梦境天堂般,我听着周围小鸟的鸣啾声,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下,陶醉在野地的清香中……
大胡子教我认识了许多野草,长着锯齿纹叶子的是“蒲公英”;叶子对生,开黄色的小花的是“牛筋草”。还有苦菜,花是白色;蒲公英的花是浅黄色。 马莲花开在初夏。花多的地方,一片一片蓝盈盈。我喜欢花,也喜欢马莲,但是大胡子说:“你看这是成片成片的马莲草,牛羊不吃它们,长满马莲,草场就要开始退化了。”
我们以牧羊为生,我爱这片清香草原,更爱我可爱的儿子独克宗。但是在午夜梦回时,看着大胡子的脸,脑海中常常一片迷茫——不再做恶梦,不再怕黑,享受着幸福的感觉,这种感情是否便是我和“他”曾经拥有过的爱情?
草原有着它宽容大度的豪爽和宁静致远的深沉,我的大胡子是草原汉子,他收容了我,但是却从未问过我来这里的原因——他的心里是否喜欢我?我不敢问,更怕他提起那段我不愿再想的往事。
心里总会有些许的遗憾,他从未对我说过爱人间常说的那三个字。
终于有一天,我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只有七个字“已回国,你还好吗?”。
两年来,心就像一块飘浮不定的云,没有清晰的形状,总是捉不住它真实的感受。
一直以为再次收到他的消息时,我一定会心痛不已。
但是,看着眼前抱着独克宗的大胡子,竟有一阵莫名的温柔轻轻涌起。历尽险峰无数,有了大胡子和独克宗,我夫复何求?
我删掉信息,接过儿子大声对大胡子说:“亲爱的,带着你的老婆儿子去骑马吧!”
前日种种已逝,今天的我早已走出了旧日的阴霾。
草原仿如一幅天空与大地合作的水彩画,清明透彻,一览无遮拦,可又是最适合挥洒意情,纵马放歌的地方。
每个人都在寻找着自己的草原,慕然回首间我的草原,正幸福地在我的指间暖暖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