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房子
我第一次见颜妍,是在大二那年乐队的一次迎新演唱会上。当时我正在舞台上抱着那把用我半个学期生活费换来的电吉他大胆的表现让我有点吃惊,她洗劫了周围大部分人的荧光棒,然后站到台下最高的那张桌子上,一根接一根地使劲朝舞台上扔。女孩的举动引起了台下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打响亮的唿哨,有人放肆地大笑尖叫,也有不少女孩朝她嫉妒似地翻白眼……与此同时,乐队的贝司手牙膏转过头来冲我挤眉弄眼地笑。
等《挪威的森林》演完后,主持人小姐开始对着话筒矫揉造作地煽情,我们回到后台休息片刻,牙膏扔给我一支烟,更加暧昧地笑,“那妞不错!”
我没有笑,相反,我的神情显得有点木讷,犹如埃及的狮身人面像。我已经很久不笑了。
女孩留着短发,肤色洁白,穿一件粉色的短背薄皮衣,的确漂亮。
而我,我们乐队的人,都披长发,穿破牛仔裤,抽烟,喝酒,弄得真他妈像个人模狗样的艺人。并且,除我之外,他们一律称女孩子为“妞”,我记得牙膏跟我说过他当初追娴时就是这样向她表白的:亲爱的妞,我爱你简直胜过爱我的破贝司!那时候会玩吉他的大学生就好象会玩文学的才子一样受女孩子青睐,所以曾有人比喻我们手中那奇形怪状的玩意为“爱情冲锋枪”,乐队的几个冲锋手,除了我,几乎全凭此泡到了一打一打纯情或不纯情的妞。我之所以把自己例外,并不说明我不好色,要不我也不会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上一个不喜欢我的女孩并为此不笑三年。
我们继续来说演唱会的事吧。
那次演唱会结束后,扔荧光棒的女孩跑到了后台。
“我找那个长头发帅哥!”
“哪个长头发帅哥?我们这里都是长头发帅哥。”我在洗手间里听见牙膏在轻佻地笑。
“就你?瘦猴一样!我找你们中间弹黑色吉他的那一个。”女孩确实够大胆的,牙膏可是她的学长。
这时候我从洗手间里出来了。
“一辉,这妞找你。”牙膏指了指女孩,狎昵地冲我笑了笑,然后扛着他那把破贝司没趣地走了。
女孩朝他背影使劲地翻了个白眼,然后跑到我跟前,“他这人怎么这样啊?!管女孩子叫‘妞’,像个小痞子一样!”
我用手抚了一下发皱的棉布衬衣,没有说话。
“你叫一辉吗?我听那只瘦猴这样叫你。”
我倚在化妆台边,点燃了牙膏扔给我的烟,半垂着头,长发遮住了我的眼睛,我还是没有看女孩。
“我叫颜妍,颜色的颜,一个女字旁加一个开字的妍——人家说我的名字很好听。”说着女孩伸出了她一直藏在背后的右手。那手跟她的脸蛋一样洁白。
我吐了个烟圈,看了女孩一眼,“我不习惯跟人握手。”
“其实我也一样。”女孩微笑着打破尴尬,但又忍不住说:“你好象很不喜欢说话。而且,你总是不笑,整个演唱会你始终没笑过。”
“我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也没什么东西值得我笑。”
女孩跳到化妆台上坐下来,又吃吃地笑了,“你这个人很奇怪!”
我把抽到一半的烟扔到地上踩灭了,然后整理了一下我的吉他,“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哎——”女孩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在她随身携带的乳色背包里找着什么,等她终于掏出一个淡蓝色小笔记本时我已经快走到了演出大厅的出口。
“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你住哪啊?把你的电话留给我总可以吧?”
“没必要。”
这三个字在偌大的演出厅里轻轻地回荡着,混合着那年秋天南方潮湿的空气,似乎在心不在焉地填写一首没有伴奏的歌曲。许多年后我回想起那一晚,除了墙壁上挂着的昏暗的灯光,我只是隐约记得,漂亮的女孩叫颜妍。
二
为了组乐队,我大一下学期就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一个人住。我习惯只有自己的生活,我从七岁开始就没有了家,七岁以前还有个象征意义上的家,一间普通的农舍,后来一把火把它夷为平地,我无比欢喜,有些东西要毁灭就要毁灭得彻底。之后我的父母去北方经商,把我扔在乡下的外婆家,除了能定期收到他们的汇款,我的脑海里便只剩七岁以前有关他们的记忆。十三年后我进了南方一所并不出名的大学,听说当时他们已经发财了,可他们依然不想回来为我或者说为他们造一个家,我想也许他们害怕再有一把火把它给烧了吧。我比任何一个大学生都有钱,可我坚持勤俭,这是乡下的外婆教我的。我的奢侈品只有三件:吉他,手机,烟。吉他是我的爱好,我从小喜欢音乐。手机是为了方便乐队的人找我,我是主音吉他手。烟则是唯一可以陪伴我一起孤独的东西。我很少回去,大一的那年暑假回去过一次,本来想把积蓄的一万多块钱留给乡下的外婆,可回到乡下才知道等着我的已经只有一座冷冷的坟头。我在外婆的坟前跪了一整夜,第二天带着膝上深深的淤伤连同那一万多块钱又一个人回到学校。外婆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舅爷舅妈一直不喜欢我,对于外婆十三年的养育之恩,我没有眼泪,只有那无声的长长一跪。一跪泯恩怨!
是的,我的舅爷舅妈不喜欢我。我从七岁开始很少说话,可是偶尔还会笑,十八岁那年读高二喜欢上那个不喜欢我的女孩钰后我连笑都不会了。而且我读高中就留长发,抽烟,有时候还喝酒。舅妈以前常常跟我的舅爷说我将来肯定是个小流氓!
令他们失望的是,我并没能顺利地当上小流氓,我连架都没跟人打过,还碰巧考上了大学。当然,这些跟他们都没多大关系了,我已经不再回乡下。
现在让我来讲讲钰吧。
确切地讲,我是在高二下学期分班的时候才认识她,并很快喜欢上她,当然,当时我并没有告诉她,她是一个很文静很羞涩的女孩,成绩又好,她还要考名牌大学的,我算什么?我从没想过自己的将来,我可不能耽误人家。所以,我把心里的感觉一直隐藏到高考结束后一个夏日的黄昏才告诉她。我清楚地记得那个黄昏,炽热的空气有被突来的暴雨撕裂的感觉,一向羞涩的钰告诉我她其实早就喜欢上了当时班上的才子伟,他们填报的是同一所大学。她跟我说“对不起”,同时说愿意和我做好朋友。混乱中我没有去握钰伸过来的手,而是把雨伞递了过去,然后在雨中朝着城市的港口一直麻木地奔跑,口袋里躺着我为钰写了一年的一首歌……
那个暑假过后,钰和伟双双去了北京一所名气很大的学校,我则留在了南方。之后我把为钰写的歌压到了箱底,疯狂地组乐队,其间钰偶尔会写信过来,每次必聊她的伟,满是被宠坏了的幸福的味道。出于礼貌,我总是及时回信,每次在信末还很苦涩地给他们祝福。
那晚,就是我从演出大厅走出来的那晚,我回到租住的小房子,拧开灯,发现桌上放着一封厚厚的信。不用说肯定是牙膏送过来的,他有我房间的钥匙,只有他有,不过我从不允许他带他的女朋友娴过来,晚上他也不可以在这里过夜,我说过我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我放下吉他,看了看信封,其实不用看我也知道肯定是钰写过来的,只是她从没写过这么厚的信,我有点疑惑地拆开信封,然后倒了杯茶,坐在灯下静静地读着。
信写得很乱,也很忧郁,钰说她跟伟的关系开始有点淡了,伟总是疏忽她。我马上回了信,鼓励她要坚强,也要懂得珍惜。
写完信我才发现窗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街道旁的音响店里还在播放着一首老歌,干净利落的声音,唱着一种平凡。我拧灭了灯,和衣躺在床上,在流离失所的感觉中渐渐进入那永远不知所措的梦境……
三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我正在房间里赶写没完成的论文,忽然门被轻轻地敲了敲。以前经常有人敲错门,而且牙膏敲门绝不会如此温柔,所以我就懒得去理会。过了一会,那敲门声再度轻轻地响起来,我有点心烦了,我不喜欢别人在我工作的时候打扰我,所以我很粗暴地开了门,脸上挂着明显的愠怒。
门外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短发,洁白皮肤,粉色短背薄皮衣,是颜妍!
看到我生气的样子,颜妍似乎有点害怕,漂亮的脸蛋上挂着一丝生硬的笑,“你怎么啦?”
“你来干什么?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又不认识你,你想找帅哥的话满街都是,没必要跑这里来……”
“啊!这次你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了不起哦!”我以为女孩会生气地甩头就走,没想到她又这样调皮地笑了。
我没有笑,我已经很长时间不笑了。我堵在门口,没有让她进房间的打算。
“你先让我进去,我一个个地回答你的问题。”女孩使劲推开我高大的身体,并没有征求我的同意。我转过头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我的书桌旁,顺便把她带来的一大袋水果堆到了桌上。
我无奈地掩上门,我还没粗鲁到把女孩拖出去的份上。颜妍坐在书桌前冲我俏皮地笑了。灯光映着她的脸,美得惊人。
“送给你的!”她指了指那一大袋子水果。
“我没有吃零食的习惯。”
“这不是零食,而且它们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因为你抽烟。”
“我的身体好不好与你没有关系。”
“唉……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奇怪……”颜妍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摸了摸衬衣口袋,发现烟抽光了。对于自己不想和他(她)说话的人,我喜欢用烟来代表我的沉默。可我又很少去买烟,每次都是让牙膏帮我带来的。
这时候颜妍打开了她的乳色背包,掏出一盒“555”香烟,“你是在找它吧!”
我有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也抽烟?”
“拜托!这包烟可没拆开过——我知道你今天没烟抽了。”
“你还知道我多少事情?”
“我还知道,你叫凌一辉。”
“谁告诉你的?”其实我已经猜到是牙膏那个叛徒了。
“你的好朋友。他说你叫他‘牙膏’。”
我没再说话,拿过烟来抽出一支放在嘴上,颜妍又从包里摸出一只崭新的金属打火机替我点上火。
“你的吉他弹得很棒!歌也唱得很不错!”
“所以你就来找我?”
“这是理由的一半,另一半是因为我觉得你这人很奇怪,你很少说话,而且老是不笑。”
“死人绝不说话,也绝不笑,所以你找死人的理由也许会更充分些。”
颜妍又毫无拘束地笑了,“你真幽默!”
其实我并没有幽默的意思,我只是讲实话,世人往往容易把实话当成笑话。
“我是中文系的。新生。我告诉过你我叫颜妍,我的电话是……”
“没必要。”我又冷冷地打断了她,“这与我无关。”
女孩尴尬地停止了说话,不得不转换话题,“牙膏说你很cool。”这时候她看见我桌上搁着的没写完的论文,“你学法律的?”
“牙膏没告诉你?”
“对不起,其实,是我恰巧碰到牙膏然后逼他告诉我有关你的一些情况,包括你的名字,你的住址,你什么时候烟会抽光。”
“牙膏不会轻易出卖朋友。”
“可是我太漂亮了。” 颜妍又甜甜地笑了,“是他这样跟我说的。”
妈的,见色忘义!我在心里暗骂道,恨不能把牙膏给挤扁了。
“别太纯情,这年头纯情没好处,牙膏是坏人,我也是坏人。”说完,我把那一大袋子水果塞到她怀里,烟也放回她包里,“我要写我的论文了。”
“真没礼貌!”女孩噘起嘴巴小声地嘀咕着,然后不情愿地站起来,又把水果堆到我桌上,烟也留了下来,“我改天再来找你!”
“最好别来。”
我把颜妍送出房间,刚要回到书桌前写论文,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一点也不温柔。我以为是牙膏,打开门来,发现颜妍很认真地站在门外,“忘了告诉你,我不怕坏人!”
四
晚上牙膏过来了,一进门就兴冲冲地问我:“怎么样?那妞来了没有?”
我望着他不说话,用手指了指桌上那一大袋子水果。
“妈的!艳遇!”牙膏剥了个香蕉,“我说你小子闷屁不放一个为什么就那么多妞自动找上门呢?”
我抽着烟,依旧不说话。
“喂!哥们面前就别耍酷了,跟你说实话,该考虑一下了,那妞不错!”牙膏吃完了香蕉又开始咬苹果。
“我是天蝎座的,没什么朋友。七岁的时候一个算命的老家伙说我是天煞孤星,我身边的人会一个个离开我。”我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又点上一支。
“操!这个你也信?”牙膏吃着苹果,不再说话。
五
慢慢地,冬天不知不觉临近了,枯黄的桉树叶子落满了整个校园,情人湖边早已经人迹罕至,淡蓝的湖面只有在寒风掠过时才可以激起浅浅一层波纹。这时我们乐队又开始忙着排练起圣诞晚会的节目,其间颜妍经常来找我,有时候是到我的小房子,有时候是到偌大的充斥着巨大乐器声的冰冷的演出厅,她依然给我买水果,依然很合时机地给我送来“555”香烟,我依然沉默得无礼。
牙膏这段时间和他的女朋友娴则是缠绵得让人恶心。而钰,她的最后一封信告诉我,她和伟分手了,原因是伟和另一个倾慕他才华的女孩子好上了。钰的信写得很平静,平静得让我害怕,以至于乐队排练歌曲的时候我老是出错。于是,当那个冬天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我跟牙膏说我要去北京找钰。
没想到一贯油腔滑调的牙膏竟很认真地只跟我说了两句话:你要考虑清楚。我们等着你回来演出。
我想我大概还没考虑清楚吧,反正第二天我外套也没多加一件就有点迷迷糊糊地登上了北上的火车。我在火车上熬了两天两夜,冻得快成植物人,到达北京的时候已是深夜,我没有告诉钰我会来找她,当晚我在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住了一夜,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第二天天刚亮我便去学校找钰,当时北京的雪下得很大,我没带伞,我不喜欢打伞。我在钰的宿舍楼下见到她时,她已经认不出我了。我抖了抖头上的雪片,用力甩了甩遮住眼睛的头发,那一刻我百感交集,可我依然只是如三年前一样轻轻地近似于呼唤地叫了声:“钰。”
钰当时手里提着一个热水瓶,和她的室友走在一起,听见我的呼唤她有点受惊似地转过头来瞪着眼睛看我,然后“哇”的一声哭着扑到我胸前。热水瓶在积了厚厚一层雪的水泥地上很沉闷地碎掉,她的室友望着雪地上腾起的阵阵热气有点惊愕地呆在那里……
之后,钰带我去买了温暖的棉外套,带我去学校附近最好的餐厅吃北京火锅,带我认识了她的几个室友,并向她们介绍说我是她的好朋友,玩音乐的。她的室友们除了夸我帅之外就是用一种疑惑的眼光看钰。而每每此时,钰总是低着头。装出来的幸福掩饰不了内心的矛盾。
“你还好吧?”来北京三天了,我反复问起钰的,只有这一句。
“我还好。你呢?”
我不说话。我点燃了一支烟,这是来北京前两天颜妍买给我的,到北京后我几乎没抽过烟,因为钰曾说她不喜欢男孩在她面前抽烟。可是,我知道现在她不介意了,因为她在信中曾跟我提起过伟也抽烟。
“你的乐队怎么样了?”钰见我不说话,有意地找起了话题。
“马马虎虎。他们还在等我回去参加圣诞节演出。我也许再过两天得走了。”
“哦……”钰又低下头去,很认真地踩着地上的积雪。
关于伟,她始终只字不提。
晚上我睡在学校的招待所里,钰下课后就会来找我,还给我带walkman和夜宵来。每天我都在等待着钰的敲门,三年时光的流逝丝毫没能抹去我对钰的执着,像那年夏天学校一角树上的蝉歌,如箭一般穿过岁月,从温暖的南方飞到这块结冰的北方土地,在陌生的空气里不住地回荡着。
就在我要回去的前一晚,我又听到一阵熟悉的敲门声,那种声音可以诠释一种感觉,我有点迫不及待地开了门。
没想到,站在门外的竟然是两个女孩子,一个是钰,一个是颜妍。
颜妍提了一个大旅行包,穿得十分肥胖,见到我时欣喜得像个孩子。而钰,竟然满是释怀的味道,她拉着颜妍的手走进房间,然后跟我说:“一辉,她说她认识你,她跑到宿舍找我,然后要我带她来见你。”
“一辉,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你怎么不跟人家说一声就一个人跑北京来了?害我问了好多路,北京的天气真冷啊……”还没等我说话,颜妍就叽叽喳喳地说开了。我倚在门旁,有点尴尬地望着钰。
等颜妍整理好东西,钰很客气地对她说:“对不起,我有几句话想跟一辉说,不用多长时间,马上帮你把他送回来。”
我听着钰说话的语气,觉得有点刺耳。
然后我披上钰为我买的外套走了出去,听见颜妍在身后叫道:“一辉,你记得早点回来,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六
钰带我去了她们宿舍后面的小亭子,我们坐下来,冬天的石凳很凉。
“一辉,其实这几天我一直想跟你说说伟,可我又怕这样会伤害你,今天看见你女朋友来了,我也放心了……”钰没有看我,好象在自言自语。我忽然有一种难以接受的预感。
“在你来北京的前一周,我和伟又和好了,伟说他不喜欢那个女孩,他喜欢的一直是我……”
接下去的话我没有听进什么,甚至连钰祝我明天一路顺风后怎样离开我的我都不知道,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有一种要离开自己的感觉。我一个人坐在北京冰冷的石凳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钰宿舍的灯光全灭,直到颜妍喘着粗气跑到我身边。
“你怎么啦?”我知道她本来不是想说这句话的,可是她坐到我身旁,发现了我眼角被雪光照亮的泪滴,就问了这句话。
我没有看她。
“你该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对不起,一辉,我是听牙膏说你来了北京,你来找你以前的女朋友,牙膏给了我你房间的钥匙,我发现你没带冬外套,而且你没买烟过来,我知道你只抽‘555’香烟……”
我把头埋进了颜妍的怀里,像个受伤的大孩子,用一种失声的语气反复强调: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不是,一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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