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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12-6 16:3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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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正秋默然不语,阮织云便踩着高跟鞋叮叮当当地出了摄影棚。在场的人们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说:“导演,阮姐只是说气话,还是把她找回来吧!”
章正秋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我呆呆地站在一旁,他便说:“换角就换角,反正现在拍得还不多,我看雪晨挺合适。”
雪晨是他给我起的名字,因为他遇见我的那一天是一个雪后的清晨。
说换就换,他居然马上就请人给我做戏服,我却懵懵懂懂,不晓得到底是什么状况。只是大家见了我脸上却现出暧昧的笑容,隐隐听见人言:“这个雪晨大概是导演的新欢吧!名不见经传就让她来演女主角,也不知道行不行呢?阮姐也真可怜,发了一次脾气就成了下堂妇了。”
我不管这些世俗的议论,我比他们年纪都大,他们说现在的时代是西元一千九百二十四年,是一个叫耶稣的人死了一千九百二十四年了。我可不知道这个耶稣是谁,我以前也没听说过他。
我问人们知不知道大唐的仪凤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有人回答我,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了。
我比他们都年长了一千多岁,原来时间那么容易就过去了,我在阖庐墓中居住,一下子就住了那么久。
那么我的南海呢?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呢?还有鲛神,他们现在还活着吗?
世间没有龙的神迹再出现,这是一个轮船汽车、高楼大厦的世界。我的水族,他们一定不能习惯这样的一个尘世,更深地退入了大海的深处吧!
我忽然成了龙女,不再做清洁工作,却要面对一个不象泾阳子的泾阳子。他们安排我与泾阳子成婚,他们说这是一场门当户对的婚姻。
我忍不住说:“可是龙女是私奔的。”
章正秋叹了口气:“你怎么总是有这些奇怪的想法,我看还不如你来做编剧。”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啊!”
大家便不由地笑了,“导演在和你开玩笑呢!谁不知道导演编出来的戏最有市场了。”
“可是那不是真实的情况。”我低声嘀咕。
章正秋听见了我的话,他好奇地问我:“什么才是真实的情况。”
我有些悲哀地看着他,他一点都不记得吗?已经一千多年的时间了,我不知道他轮回了几世,为什么他的灵魂完全不能记忆以前的事情?
我低声说:“你知道那个尘世吗?云是尘世在天空的倒影,有一天你明白了浮云,就会明白尘世。”
章正秋一怔,“你说什么?”
我苦笑,“没有什么。”
他满脸皆是迷惑不解之色,其实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龙女后来的结局就是和柳毅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过我根本无缘演龙女到那一天。
在我演龙女的第三天,拍摄的间隙,清脆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用去看,我也知道是阮织云来了。
她推开门走进摄影棚,满面笑容,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路上和人打招呼。在经过我身边时,她刻意看了我一眼,高傲地点了点头,然后便一路向着章正秋走去。
我远远地看着,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见章正秋脸上的神情十分平淡,阮织云先是带笑说话,后来便慢慢露出激忿的神情,章正秋却不为所动,一直摇头。
阮织云便忽然用手指着我,尖声问他:“你到底和这个小婊子是什么关系?”
这一句话声音非常尖锐,即使远在一侧的我也听到了。所有的人都一起转过头来看着我,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何必如此呢?
转身走出摄影棚,我坐在角落的台阶上发呆,我可能老了,阖庐墓中的岁月消磨了我一切的锐气,如果在我七十岁的时候,我不会这样安然走开。
现在我已经一千多岁了,与我比起来,世上最老的人也只不过是个婴孩。
高跟鞋的声音停在我的身后,我没有回头,我知道她想和我说什么。她咳嗽了一声,似乎我不回头便无法开口。
我指了指身边的台阶:“请坐吧!”
她犹豫地看了自己身上的旗袍一眼,还是坐了下来。我们并肩坐在台阶上,不象是敌人,倒象是朋友。
“你要什么条件?”她开口便这样问。
我摇了摇头:“我不要什么条件。”
她尖声说:“你以为你能红吗?”
我笑道:“我不能吗?”虽然我来这个世间不久,却一下子便学会了许多事情,人们都说只要是章正秋想捧的人,就没有捧不红的。
她咬了咬牙,“就算红了又怎么样?他还不是想甩就甩?你看看我。”
我便看她,她很漂亮,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嘴唇画得腥红,“那又如何呢?”
“你想要什么条件,只要你提出来,我就答应你。”
我认真地想一想,“我真地不要什么条件。”
她便一下子恼怒起来:“这么说你是不会退出了?”
我叹了口气:“你是想让我不要演龙女吗?”
她点了点头,“当然。”
“我可以不演。”
她一怔,“你不演?要怎么样你才不演?”
我微微一笑:“我刚才已经说了两次了我不要什么条件。”
阮织云呆了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不要任何条件就愿意退出?”
我点头。
“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不是我,那不是真正的龙女。
不过我没有说出来,我说:“我觉得我更合适做个清洁工。”
阮织云笑了,她亲热地抓住我的手:“你长得那么漂亮,怎么会甘心做个清洁工呢?只要你这次让给我,下一次我一定请正秋让你演主角,随便你想演什么,我都不会和你争。”
我微笑,“我不想演戏,是真的,我宁可做个清洁工。”
她好奇地看着我:“你真奇怪,怎么会有不想做演员宁可做清洁工的人呢?”
我默然,世事于我如浮云,我如今已经明白了。
她一把拉起我,“那快点去和他说啊!”她倒心急。
我任由她拉着,进了摄影棚,她得意洋洋地到章正秋面前:“正秋,这下你可没办法了,是雪晨自己不想再演龙女了。”
章正秋吃惊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我不演龙女,还是让阮姐演吧!”
“为什么?”
我垂下头:“我演不好。”
我转身而去,身边是窃窃私语,任他们去猜,他们不会猜出事情的真相。
六
然而章正秋却做了一个奇怪的决定:新片龙女暂停拍摄。
做了这个决定以后,章正秋就仿佛忘记了还有龙女一片一般,一心投入了另一部电影的拍摄。
这决定虽然让我有丝许不安,不过这本就是与我无关的,我不属于这些人,我的介入只是命运的一次玩笑而已。
可是我却想跟着他,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一个少不经事的小姑娘时,听见有人唱了一首秋胡行,我那时以为世上的人喜欢说身不由己,那其实只是自己的一个借口,因为不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迫于环境、身份、财富、地位乃至于命运,就推托说那不是自己的错误,借口便是身不由己。我为了证明自己是不同的,就一心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总是记得他安静地站在人群之中看着我腾空而起,一双眼眸有如夜空最明亮的星辰,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和他私奔呢?
是因为他记得我们的约定,在一年以后到了南海之滨,还是因为我想逃脱风后口中的宿命,做一个毫无情由的叛逆女子,或者只是因为我爱他。
这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我知道洞庭公主爱着柳毅,她现在已经是我的身体,那么我自己呢?我属于自己的那部份灵魂,到底在想些什么?
春天到的时候,章正秋说要去松江看桃花。看桃花,这种事情不太象是他做的。但他真就那样做了,他只带着我一个人,远离上海喧闹的人群,到鹤唳华亭之处看桃花。
上海这个地方,曾经叫华亭、松江、云间、海上,我生活在尘世的年代,这个地方可没有现在这么繁华。
两个在一大片桃花的海洋里,却互怀警惕,默然不语,我不会象普通的女子一般失声惊叹,他也不会象普通的男子一般巧言辞令。于是便沉默地立在桃花树间,任由清风拂过,落英飘零。
他漫声吟诵:秋胡纳令室。三日宦他乡。皎皎洁妇姿。冷冷守空房。燕婉不终夕。别如参与商。忧来犹四海。易感难可防。人言生日短。愁者苦夜长。百草扬春华。攘腕采柔桑。素手寻繁枝。落叶不盈筐。罗衣翳玉体。回目流采章。君子倦仕归。车马如龙骧。精诚驰万里。既至两相忘。行人悦令颜。借息此树旁。诱以逢卿喻。遂下黄金装。烈烈贞女忿。言辞厉秋霜。长驱及居室。奉金升北堂。母立呼妇来。欢乐情未央。秋胡见此妇。惕然怀探汤。负心岂不惭。永誓非所望。清浊必异源。凫凤不并翔。引身赴长流。果哉洁妇肠。彼夫既不淑。此妇亦太刚。
他如今不象是旧时,身着紫色长衫,如今他穿着的是一袭黑色的西装,现在的人们都喜欢穿胡夷的装束,他们觉得唐代的装束太累赘了。可是我看见他时,却仍然是那个紫衣的少年,就算是千年,也不能改变分毫。
“你知道这首诗吗?”
“我知道,这是乐府古诗,说的是秋胡的故事。”你在千年多前就已经解释给我听了。
“我从小就喜欢龙女的故事,以前上旧式学堂,先生不许看笔记,我们就私下传阅,柳毅传书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看都不厌。”
“那其实只是一篇笔记小说,你不觉得龙女即已嫁做人妇,又倾心他人,是不贞不洁的象征吗?”
“未必如此,也许从头到尾她就只喜欢柳毅一个人,从来未曾喜欢过泾水龙王。”
我默然,过了半晌才艰难地回答:“你又不是她,你怎么会知道?”
他微微一笑,“虽然我不是她,可是我觉得我能明白她。在我的心底,龙女是一个勇于冲破旧道德束缚的坚强女子,她积极追求幸福,不为旧式的伦常所困,终于得到了美满的结局,这部电影不仅是一个爱情故事,也是在教育现在的女子,不能再因循于千百年的旧礼教,是该学会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我目瞪口呆,什么礼教道德,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严重的问题啊!“可是,其实她并没有得到什么幸福啊!”
“怎么会没有得到幸福?和自己深爱的人在一起,那就是幸福啊!”
“可是,”我迟疑着,“也许她爱的人是泾水龙王呢?”
“怎么可能?如果她爱的是泾水龙王又怎么会和柳毅在一起?”
“因为……”
他定定地看着我,我哑然失笑,“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猜测。”
他便也释然一笑,他说:“你为什么不愿意拍龙女?”
“这和我的想法不同,我觉得龙女不是这样的。”
“你认为龙女是怎么样的?”
“她其实……”我叹了口气:“说这些干什么?反正我已经决定不演龙女了。”
“如果我愿意听你的意见,把剧情按照你所希望的重新改编,你可愿意考虑再演龙女?”
我一呆,“你愿意修改剧情?”
“是的,只要你愿意演龙女。”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来演?”
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觉得龙女就是你,你就是龙女,再换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演好龙女,龙女一角非你莫属。”
我垂下头,他终于感觉到了?“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阮姐退出演出。”
“那只是你们两个人的私下协议,与我无关,我坚持让你演龙女,她也没有办法。”
“可是……”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别再犹豫了,答应我。”
我知道我不能拒绝,当他这样抓住我的手时,我便不再能拒绝。无论是在柳毅的身边,或者是身处古墓之中,其实我一直怀念他,到现在我完全明了了这一点。
于是我成了一个出尔反尔的人,我又答应出演龙女。
剧本按照我的希望改变,从我和他相遇,到我们找到了龙泉太阿剑,到洞庭公主,那是我旧时的事情,每一件都没有半丝遗漏,故事不再是柳毅传书,世上的人并不真正地知道我,他们知道我为了柳毅而失去了龙鳞,却不知道我已经误服了鲛神的珍珠,注定要长存于世。
初时章正秋还对于我的意见心存疑惑,但剧情慢慢地发展下去,他逐渐沉默,无论什么,只要我说应该怎样,他便再也没有异议。后来不再需要我说,他的剧本越来越接近真实,他不会记得上一世的事情,可是他却下意识地写出了他的前世。
自从我答应再拍龙女后,阮织云便绝足片场,她似乎从这个人间彻底消失,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我想她一定在恨我,恨我自食其言,我也觉得对不起她,可是我无法拒绝章正秋,也无法拒绝我自己,世人传说的龙女并不是我,我忍不住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人们,那是我千年多的生命,千年的时间,我寂寞地存在着,似乎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地到来。
秋天来临时,我搬出了章正秋的家,独自租了一间位于霞飞路的公寓。我已经不能再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因为他是著名的导演,我就要成为著名演员。我不知道这会有什么不妥,但大家都说不妥,他自己也认为不妥,现在人的想法很奇怪,或者人类的想法一直是这样奇怪的,以前我没有觉察到而已。
我的住处离明星公司很近,只要五六分钟的路程,我想步行的时候,就会自己步行到片场,如果我想叫人来接我,打个电话过去,立刻便会有司机专程赶来。我现在已经与以前不同,不再是那个无足轻重的清洁工。
可是我喜欢步行,我喜欢走在路边的法国梧桐下,迎面或者有奇服异装的金发碧眼的洋人经过,或者是身着旗袍的上海那些苍白娇嫩的女子。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无论是旗袍或是洋装在我看来都是莫名其妙的装束。
影片即将杀青时,我逐渐夜归,我不需人接送,我习惯了寂寞和黑暗。
那一夜我离开公司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了,路上几乎没有人,天气开始寒冷,但气温的改变对我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我在霞飞路上走时,一辆汽车忽然停在我的身边,我略停了一下,侧过头去看那辆汽车,只这一瞬间,从车上冲下几名大汉,他们一窝蜂地冲到我的面前,一把抓住我,将我塞在汽车里,我几乎来不及惊呼,就已经被人成功地劫持了。
汽车发疯一般冲了出去,我被两名大汉夹在中间。虽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我也知道这不会是好兆头。我看了看他们,虽然是在黑夜,他们也戴着墨镜,我怀疑在这种视线下他们能看到什么。
一名大汉用刀抵着我的喉咙沉声说:“别乱动,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我淡淡地回答:“就算我不乱动,恐怕你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大汉笑了一声:“你还挺聪明的。”
我默然,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汽车一直开到了郊外,周围几乎没有了居民,到了一个废弃的仓库。大汉将我从车里拖了下来,推进仓库中。
我说:“你们想要如何?”
一名大汉将仓库门关上,点起煤油灯,“这你还不懂吗?当然是先奸后杀。”
这话一说完,几名大汉一起“磔磔”地笑起来。这有什么好笑的?他们还真有幽默感呢!
我说:“能不能省去先奸这一步,直接杀了我吧!”
笑声陡然停了下来,几双眼睛一起惊诧地盯着我:“你不怕死?”
我淡然一笑:“我只是好奇,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杀死我?”
一名大汉上下打量着我,忽然哈哈大笑:“奇怪!奇怪!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不怕死的人,更何况是不怕死的女人。既然你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吧!”
另一个劝他说:“大哥,这女的长得不错,就这么杀了她,岂不是糟蹋了,还是先奸了再说。”
前一个回答:“她还算有胆色,就如她的心愿直接了结了,要女人哪里没有?”
我冷眼旁观他们的商议,似乎并不是在讨论我的命运。
又有一个问道:“怎么杀她呢?用刀子了结?”
“还是老办法,先把她在水缸里淹死,再扔到苏州河里去,别人就会以为她是失足落水而死的。”
这仓库的角落里果然有几只大水缸,看来他们干这种营生不是第一次了。一名大汉向我走来,我自动向着水缸走去,“水缸里有水吗?不要淹不死我。”
几个人都呆住了,那被人称做大哥的笑道:“你还真不简单,要是别的人恐怕早就吓得腿都软了。”
我微笑,我不是不害怕,我只是不相信他们真能杀死我。
被大汉轻而易举地扔入大水缸中,这水缸真大,一定不比当年司马光砸的那个小。水是满满的,一下子没过了我的头发,他又把水缸盖牢牢地盖上,这样我就不能把头伸出缸外。
我索性盘膝坐在水底,水是我的母亲,许多年前,我还是一条龙的时候,水就象是我的空气。如今我已经是一个普通的人了,可是我到底曾经是龙,水仍然是如此温柔,从来未曾真正伤害过我。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只手伸进了水缸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提了出来。
我用手擦了擦脸挣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惊慌的眼睛。那个抓着我的大汉本来面目狰狞、嚣张跋扈,忽然之间就变得面如土色,牙关打战。
他颤抖着抓着我的头发,失声惊呼:“大哥,这,这个女的没死。”
本来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的几个人都转过身,我对着他们微微一笑,“这样是杀不死我的。”
那被称做大哥的人也满脸惊异,挥了挥手:“再把她放进去,我就不信淹不死她。”
于是我又被放回水缸,水缸的盖子被牢牢封上。这一次时间更久,大概也过了几个小时,水缸盖才被慢慢地掀开,又是一只手伸了进来抓住我的头发。
我还没有死,他们却几乎要被我吓死了。
大哥问道:“你怎么淹不死?”
我淡淡地笑笑:“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这是杀不死我的,也许你应该试试别的方法,比如用刀子。”
大哥狐疑地盯着我,过了半晌才说:“我既然杀不死你,也不会再杀了,我们虽然是强盗,但是盗亦有道,你是一个奇怪的人,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能够在水中不死的。”
我笑道:“也许是老天不让我死吧!”
他对着我拱了拱手:“今天我认载了,我们兄弟与小姐无怨无仇,也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才想杀死小姐。既然小姐有这样特异的能力,看来绝不是普通人。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姐还是要小心为妙。”
我微笑,是谁要杀我呢?那几个人迅速地消失,我慢慢地向着市区的方向走去,这条路很长,但与我曾经走过的路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天亮以后,我回到霞飞路,照常到片场开工,没有人知道夜里的事情,我不想让人知道,如果有人想杀我,那就来吧!我的命真地已经太长了。
其实我已经隐隐知道是谁想杀我,我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人不多,和我有恩怨的就更少了。
三天后,我接到阮织云的信,她约我在大马路的大兴公司见面。我如约而至,那是一个阴沉的上午,秋云不雨长阴。
她那天身着一件白色的旗袍,披了一条猩红的报肩,她刻意围上头巾,戴着墨镜,这样就不会有人认出她来。
我们见了面,她便带着我沿着大兴公司的后门向上攀,一直攀到房顶。我们两人站在房顶上,默然伫立,互相估量着对手的份量。
她说:“你答应过我的事没有办到。”
我回答:“是的,我对不起你。”
她微微冷笑:“光是一句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我默然,为什么她那么介意龙女这个角色呢?
“都是因为你,自从你来了以后,正秋就变得不同了,以前他绝不会这样对待我。”
我淡淡地回答:“男人都是三心二意的,他更是如此。”
她答道:“你又怎么会知道?他本来是一心一意地待我的。”
“我当然知道,我在千年多前就已经认识他了。”我低声说,她没有听清楚,大声问:“你说什么?”
我微微一笑:“你找了杀手来杀我?”
她点头,坦然说:“不错,是我找的杀手,但奇怪的是他们却告诉我说,你是杀不死的。这世上怎么会有杀不死的人呢?”她笑问,“我不信,你是用什么办法使他们背弃合约的?”
“他们没有背弃什么合约,他们真地想淹死我,也许他们用的办法不对,水是不可能杀死我的。”
“是吗?水不能杀死你?那如果你从这里失足落下去又会如何?”
“你还想杀我?”
“不错,我想杀你,我恨死你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却看着楼下,我们站在离楼边缘很近的地方,只一低头就能看见楼下马路上人来人往。
她忽然对着我诡异地一笑:“你猜,我能不能杀死你?”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她现在的情形就象是神智已经不正常了一样。她忽然向着我冲了过来,我迟疑地看着她冲到我的身边,要不要闪开?如果闪开了她可能就会落下楼去,如果不闪开,落下去的人就是我。
我这样迟疑不决,她却已经冲到我的面前,便在此时,她忽然一把将我拨开,这样她便一下子冲了出去,向着楼下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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