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夕阳西下
春日黄昏，阔别多年的朋友远道而来，带他看完常德诗墙，同游于沅水大堤之上。沅水横流，船只穿梭，火红的夕阳照得天上红云灿灿，也给古老的笔架城披上一层金光。江上一行悠闲的白鹭把我俩的话题引向辽远。
“老师近来好吗？”我俩习诗启蒙于同一老师，我巳多年未见老师了。
“老师近来文思泉涌，诗兴大发，出了几本集子呢。只是年过古稀，身体每况愈下了。”
沅水沥沥东流，夕阳缓缓西沉。美丽的常德城沐浴在苍茫的薄暮之中，转眼间太阳已失去了耀眼的光芒，如一燃尽的火球，慢慢地又像一个煮过的鸡蛋黄，一碰就要破似的。想起刚才还是光芒万丈的太阳，我轻叹一声，不禁低吟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朝阳和夕阳，你更喜欢哪一个？”朋友大概觉察出我心中的一丝悲意，笑着问我。
“夕阳。”
“为什么？”
“雕塑大师罗丹说：‘如果有什么比美丽的东西更美，那就是美的衰败。’夕阳西下正是这一情怀的写照。”
“不能说是衰败，是归隐，是谢幕。”朋友兴致正高，也许他还沉浸在旧友重逢的喜悦之中。
“日谢幕可重升，人却不能呢。自古多少英雄驰骋疆场，指点江山，今世不乏亿万富翁呼风唤雨，唯生不可选择，死不可躲避。当年领三千兵马轻取武陵的猛将张飞，今又何在呢？”我知道视诗为生命的老师定是惜时如金了。
“固然，人生是生死之域，也是成败之道。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走向一个共同的目标－－死亡，无论什么原因，死亡算是一个失败，为了与之抗衡，人人都渴望成功。有了成功，失败还怕么？自古视死如归者，或志已明，或愿已偿，或功已成。当年荆柯在易水桥边高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时，就是知道此行成败亦英雄。他刺秦王未中，反被八创，仍倚柱而笑，也是料定千百年后仍会有人为其壮举所感动。两千多年前曾在常德钓过鱼的楚国三闾大夫屈原，虽其革新治国的政治理想未能实现，悲愤投汩罗江而死，但他留下的伟大诗篇《离骚》已明其壮志，抒其豪情，现在每到端午节人们还吃粽子、划龙舟纪念他，常德不是有一座三闾桥吗？”
我多次去过三闾桥凭吊这位我国第一位有名望的大诗人。“屈原毕竟是有伟大的艺术成就，荆柯亦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才载入史册。但天下芸芸众生，多是食人间烟火的平民百姓啊。”
“当年江姐笑对死亡，是她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雷锋让人觉得伟大，却是因为他做了很多平凡的事。而一些人大事做不了，小事不愿做，每天醉生梦死，无异于行尸走肉，大诗人臧克家有句名诗：有的人活着，他却死了；有的人死了，他却活着。再说人不是为了载入史册而活着，不能以功微而否其善，过小而忘其恶。”没想到我无意间的一句轻叹，却引发了朋友的一番阔论。我知道他是想快点把我从眼前的感叹中拉出来，好与他同叙旧日趣事。作为多年的老朋友，我自然明白他良苦用心，但听他引经据典谈论生死之道，又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呢，我故作不解状，引其再言。
“你看，那鹤须银发的老人，看他走路吃力，可知他已不久于人世了，但其面安祥而乐观，并无对死的悲怜和恐惧之感，是他从牵着他的儿孙身上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延续。也许他不能名留青史，但谁又能断言，他的后代不会出一个名扬四海的人物呢？日升为落，日落为升，太阳才照耀千秋万代。同一个道理，生寄于死，死托于生，人才无止境。有什么可悲的呢？老师已诗名远扬，千年之后，人们仍可以从其诗中获得美感，应当为老师高兴才是。”
朋友果然雄辩，我自知不敌。经他一番点拨，茅塞顿开，心情豁然开朗。是啊，逝者如斯，来者无限。眼前这滔滔沅水不知流淌了多少年，不照样波光粼粼，这夕阳也不知落下去多少次，明天不照样金灿灿地升起来么？用得着我自作多情地为其伤感吗？学朋友借这大好时光，象老师那样勤奋耕耘才是。
再看那夕阳时，分明是满脸的微笑，一不小心，滑下山去了。
[upload=gif]uploadImages/200312119165092140.gif[/upload] |
|
发表于 2003-12-11 09:16: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