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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一出巷口,陶站在那,阳光照在他身上,我有点睁不开眼。
看到他时我轻轻叹息,原来我还是那么喜欢他。
他静静地望着我,然后慢慢向我走近,笑容渐渐从脸上绽开,我的嘴角也微微牵起,重逢,是要微笑的。
他轻轻地摸摸我的头,“好吗,你?”
我低下头,“好-------啊。”
“可以请假?我只有两天时间。”
“可------以---------吧。”
其实我心里一直在斗争,要不要再跟这个男人接近,可我的嘴管不住我的心,一见到他,我就回到那种不管不顾的状态,象以前一样疯狂,不停地对自己说:管它呢?天又不会塌下来。
认识陶好象有一辈子那么久了,从很小的时候,他站在我家巷口的梨树下等我一起上学,梨花落了一身,我出来时就会高叫,“你成了花花公子啊。”
他会一脸的羞涩,转身不出声地向前跑,我就在后面追,书包拍在屁股上,啪答啪答,快活得象两只小鸟。
初中时,我们不在同一个学校,他会骑自行车带我到我的学校,然后再到他自己的学校。
后来我也骑自行车,就一路上飞车过去,他老是在后面担心地喊,“喂,傻丫头,你慢点啊。”
有一次我回头笑他时跟人撞上,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我埋着头趴在那,一动不动。
他吓坏了,赶紧跑过来,“若兮若兮,你没事吧?”
我一下子笑出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气坏了,也不拉我,转身就要走。
我叫,“陶,陶······”
他沉着脸回来拉起我,我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然后跑开,跑出很远回头看,他还站在那,象棵树。
高中时我们都在重点,学习压力很重,因为我们家庭都很普通,所以父母对我们期望很高,有时会看书看到半夜。
我早晨从来起不来,陶会站在我窗下扔小石子,咚咚,我在早晨的阳光下眯起眼,发一会呆,然后快快地起床,冲出门去,他一定是满脸灿烂的笑容。
看到他,我满心的浮躁就会压下去,只剩快乐,那时常常会想,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地高兴呢,会不会象气球,太充实了也会砰的一声爆掉。
我们报了同一个城市的同一所大学,不同的系。
那是个我喜欢的南方的城市,只为听人说那里花很多,空气够清新。
我们一起考上了,居然。
我和陶的人生在那之前一直是一帆风顺的,我最爱回想的也就是那一段时间。
那个城市果然是鸟语花香,而且很爱下雨。
我和陶去了所有的风景,照了很多的像,多半都是他在给我照,我们只合了一张影,在一棵大大的阔叶树下,两个人微微地笑着,发丝飞扬。
陶学理,我学文,其实刚好是反过来了,他才适合学文,而我大大咧咧的正适合学理。
我们都是系里的学生干部,他参加了诗社,我参加了戏剧社。
见面时,问他有什么新诗,他不肯拿出来给我看,只给我背别人的诗,“如船驶过海面,沉默,也是静静地记得。”
我给他演戏,终于能止住笑时,装朱丽叶,逼他当罗密欧。
他别别扭扭地说“外面小鸟在轻轻啼叫,是早晨了吗,朱丽叶?”
我握住他的手,“哦,不,那明明是夜莺。”
他反过来捉住我的手,我傻傻地对着他笑,在星空之下,他第一次吻了我,那也是我的初吻。并没有小说里说的天晕地转的感觉,只是心跳的很猛,偷偷地睁开眼看他,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然后慢慢地分开,他说“天,你一直睁着眼?要命。”
我嗫嚅着说:“不是啊,我,我,好象有蚊子咬我。”
他拥住我,“傻丫头,你怎么一直不长大啊。”
小文是在大三的第一个学期出现的,她一入学就出尽了风头。
漂亮,现代,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头发,在台上且唱且跳,一下子就风靡了学校。
她参加所有的社团,包括诗社和戏剧社。
从我们这演完贵族少女,再奔到诗社去湖上划船,做诗。
她是有天份的,聪明过人,而且不象一般的干部子女那么盛气凌人,所以人缘也是出奇地好,很快就博得了所有人的喜欢,包括我和陶。
她常常说我,“若兮,你怎么可以那么快乐?”
她有时很忧郁,眼睛朦胧地看着远方时,很让人心疼。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常常三人行,一起出去玩,一起看电影,一起听音乐会。
陶有时叹息着说:“怎么你们会那样地不同呢?小文象雨,若兮象风。”
后来我想,风吹过也就过了,终究是无法停靠,而雨,却沙沙地能敲在人的心上。
大四了,陶在当地实习,而我们去了外地,陶和小文一起来送我,给我带了好多吃的,我快活地挥手,承诺一定给他们带好东西回来。
回来时,正下着雨,我在水里叭答叭答地跳着跑,水花四溅,裙子都湿了。
我抱着一大堆东西跑到陶的宿舍,推开门,然后东西吧唧一声掉在地上,我精心收集的花瓣散了一地。
小文从陶怀里起身,低着头不看我,陶站起来,“若兮····”
我一直往后退,直到撞到墙,然后转身跑下楼去。
快乐的气球好象就是从那一刻起,砰的炸了,如我想象中一样。
我变得爱上自习,以前落下的课都辛苦地补上了,她们都说我变了,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而已。
陶找我很多次,小文也是,我没见。
一次下自习,陶站在阴影处等我,象从前,我叹了口气,怎么能象从前?
他追上我,“若兮,那天只是小文心情不好,你不要再生气了啊。”
“我一直一直喜欢的都是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绕过他,头一次,离开他没回头。
夜里,很大的雨,睡不着,清晨时终于起身,向窗外望,有人站在楼前,浑身都湿透了,是陶。
我飞奔出去,扑到他冰冷的怀里,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颤抖着抱住我。
小文退出了所有社团,她变得很安静,常有一大堆男生轮流守在她的窗下,她也跟他们出去,冷冷地板着小脸,从不和谁走得太近。
毕业后,我们留在了这个城市,我在大学里混,他进了公司。
我们准备稍有根基就结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安家。
经常去游泳,去泡吧,租影碟来看,我们住在了一起。
他公司离住处远,是为了照顾我上下班方便,租在了我学校附近。
有时他回来很晚,很疲倦的样子,我就迈着夸张的小碎步迎上去,接过他的大包,然后说:“饭已经准备好了,请赏光,嗨依。”
他笑着拍我的头,“还是那么调皮,唉。”
我们对坐着吃饭,常偷眼看他,满足地想,“这就算是天长地久了吧。”
他越来越忙,常加班到深夜。
我边看书边等他,菜热了又凉,有时撑不住就睡了,他回来后会抱我上床,然后一头睡去。
后来他开始整夜不归,身上有了陌生的香水味。
我才发觉有些不对,以前白衬衫上浅浅的红印该是口红吧。
没开口问他,忽然失去了以前的勇气,不敢面对真像。
以前喜欢的大学变成了一座城堡,困住了我的心,象热屋顶上的猫,无法安静。
陶回避我的眼睛,每早离开时不再吻我。
我给他找种种借口,热衷于自己骗自己开始。
同事们说我瘦了,而且心事重重。
我失眠,一直想把一切理清楚,最后却总是陷入混乱。
到底怎样才算是爱呢?一个我这样熟悉的人都可以这样,我突然失去了方向。
那天早晨,他回来,我没起床。
他走到床前,低头看我,我瞪大眼看他。
阳光很好,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墙上。
我努力张开干干的嘴唇,问:“为什么?”
他说:“原谅我,是小文,她放掉一切来找我,我········”
我闭上眼,开始哭泣,记忆里哭得最长最痛快的一次。
第一次,他没揽过我的头,只是一个劲地抽烟。
晚上,他收拾东西离开。
第二天早晨,我离开了那个城市。
我们五年没有音讯,现在陶又出现在我身边。
他抓住我飞到他面前的长发,静静地看着我。
梨花又开了,一树一树那么洁白,我迟疑地笑着,抬眼望他,花瓣飘在我们身上,是婚礼?还是葬礼?
未来会怎么样?
我不去想。
或者是一出重复演出的戏剧,主角却注定只是他一个人,我认命。
我们缓缓地走在花雨中,恍惚间好象回到了小时候。
年少的岁月,简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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