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叫我一声老师让我的良心露了点头儿,于心不忍。
天歌哈哈大笑: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我敢说她们的经验比你要丰富得多。
我笑:你怎么知道她们的经验比我丰富?要是男的还有可比性,她们是女孩子啊,你如何了解?
她一手开车一手拧我的大腿,十字路口正是红灯,来不及刹车,就越过了人行横道,把我们两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我说:我操,你想谋杀亲夫是怎么的?
她说:想和你同归于尽。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警察走到车边,打一个敬礼:请把车靠到路边,出示您的驾驶执照。
天歌就把车开到路边,示意我乖乖坐着,自己下车,跟警察面带微笑地比划几下,就回来开车。
搞定了?我问她。
我跟他约好晚上在浮华酒店总统套房见面,当面交给他罚款。
我笑:你这是属于色贿赂。好好开你的车,不要动手动脚的,一点都不君子。
她还是继续逗:你说我晚上怎么办?
没关系,我替你去献身一回。
她笑着说:这也是一种性贿赂。
我说:我也顺便了解一下男人的经验。
天歌就是这样一种让你轻松的女人。她的纯净不同于少女的简单质朴,如果把女人比喻成蛇,她属于色彩斑斓但绝对无毒的那一种。8年前结婚,两年后因丈夫移情别恋离婚,然后到南方过了三年,回来就有了房子和车,据说被一位老板包养了三年。真实的情况一直没有人能够证实。她在沧海市算做一个名人,无所事事,路路畅通,有人把她说成是生活糜烂的大众性伙伴,有人说她是一位傻得可爱的善良女子。我曾经多次要求她加盟我的文化公司,她总是说:其实我一直都在为你工作,还不要你的工资,多便宜的事情,非要弄得大家都别扭干什么?
汽车到了豪华的浮华大酒店门前,何从和两个女孩子已经等在大厅里。进门的时候我忽然想起问天歌:那两个女孩知道她们干什么吗?
天歌瞟我一眼:你就放心吧。就是我还不知道那两个男人是什么来头。
我说:忘了告诉你,山区的两个乡镇干部,跟我们公司谈业务。
她说:你是越来越缺德了。
我说:这叫什么话?我是为山区人民奔小康做贡献。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副总经理了。
她笑:又任命一回。
两个山区的乡镇干部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纯朴,笔挺的西装反而比我们这些穿休闲服的人更像这家五星级酒店的客人。
在酒店的包间里,何从介绍,那位40多岁满脸沧桑的是镇党委书记王庆礼,那位30多岁戴一副眼镜的矮胖子是镇长张承。等到何从介绍我的时候,说:这是我们天人文化公司总经理……
正与我握手的张承从眼镜后面透出发光的眼神:你是……方正吧?
大家都是一愣,我惊讶地问:您认识我?
张承:咱俩校友啊,我比你低两级,政治系的。
我笑着说:这世界小得就像一盘菜。
招呼大家坐定,张承有些兴奋,但欲言又止,我就主动给大家解释说:我在学校里是名人,差点被开除,那通报跟通缉令一样,没人不认识我。
张承说:我们那时候刚入校不久,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当然印象深刻。
天歌问: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我跟张承意味深长地笑笑:十几年了,别提它了。还是说说张承吧,怎么就当了镇长了?
张承说:当着师兄就没甚么隐瞒的了,我毕业那年就直接调了干,到镇里当了副镇长,当时王书记是镇长,我们俩就在那个镇里并肩战斗了十年,看他们风水轮流转,自己稳坐钓鱼台。
王书记说:我没什么文化,这辈子就这样子了,张镇长太可惜,又年轻,又有文凭,怎么说也该干个副县长了。
我说:伤心事不说,看来你们两位还是很团结的,难得同舟共济。
张承说:同病相怜才对。还是那句话,当着师兄没什么可隐瞒的,我们也是想办法出点成绩,还稍微有点良心,不想依靠搜刮民脂民膏修路架桥之类,还是正经八百干点事情,我们有一家酒厂,按说历史很悠久,酒的质量也不错,就是打不开市场,这不是何经理一去联系,据说你们公司有点子,有关系,所以一拍即合,没成想,见到师兄,一家人更没什么可说的了,看在师兄弟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我说:见外了不是?你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咱就没什么说的了,喝酒!
到最后大家都喝成了醉八仙,天歌带来的两个女孩分别搀扶两位镇官上楼,两人和我们意味深长地笑着,张承说:我可就不客气了。本来话很少的书记王庆礼也反复说:方老板,谢谢,谢谢了。
我开始理解张承和王庆礼关系好的原因,有人把关系铁归结为四类: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其实更重要的还有一点:一起嫖过娼。
看着电梯上了楼,我忽然感到一阵悲哀,骂一句:都是杂碎。
天歌问:骂谁呢?
我说:我骂全人类。
11
张承的出现等于连接了我的回忆,惨淡的爱情经历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后来的性格,因为在和青云的恋爱过程中我还是内向而拘谨的,她离我而去的打击可想而知。
我一直认为那次水库之行是青云精心策划的一个陷阱,而事情的发展几乎是为她的设计锦上添花,这次行动就让青云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经常让我联想到诸葛亮草船借箭之类的典故。在“策划”这个词几乎与十几年前“文化”一词同样满街都是的时候,我想这才是成功策划的典范之作,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是这个道理。正是受到这个启发,我的文化发展公司才改名为天人。
12
天渐渐黑下来,我和青云才准备穿着游泳衣回村里,但越过水库的堤坝,就发现我们的衣服其实就挂在路边玉米地边的玉米秸上,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种惊喜。
我过去拿了我的衣服刚要转身,青云一把拉住我,幽幽地说:我害怕,你陪我。
我们走进了玉米地的深处,青云很主动地吻我,黑暗给了我力量,双手就捂在了她的胸前。
你肯定已经猜到了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当我的目光在黑夜里被青云雪白的身体映照时,原始的本能已经战胜了一切,我们赤裸着相拥,随即象电影《红高粱》一样在玉米地里完成了平生第一次似是而非的性爱。
那个晚上我们住在了青云的大伯家,我瞪大了双眼面对乡村的清凉幽静的夜晚,试图回忆那个让我惊心动魄的瞬间,却想不起任何一个细节。
13
回到我们的小城的第二天,青云就不辞而别,独自返校,我却一直认为青云是因为我们的越轨而逃避,所以一直被愧疚折磨,等回到学校,才收到了青云寄来的信。
信中说: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偿还这份情债,因为我知道,所有问题都是不能永远回避的,你可以骂我,可以谴责我。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已经爱上了别人,他是我们学校的硕士生,有才华,有抱负,对我也是一往情深。我想我们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了断,应该是最合适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
我实在无法表达当时的感受,吃了苍蝇或者屎什么的最多也就是这样。
看起来青云是给我一个了断,而且这个了断还是以她的献身为代价的,但是,我还是象当时很流行的一首歌中唱到的有一种“被欺骗之后的疲惫”。青云的工于心计或许就在于此,为了让我无话可说,她居然不惜背叛她的恋人。
窝囊了几天,我忽然就有了一种轻松,本来内向的性格来了一个转折,令人莫名其妙地阳光灿烂起来。只是弄不清楚,转型的契机究竟在哪里。
14
我的天人文化发展公司本来叫天人广告公司,经过一个阶段的惨淡经营才明白,这个北方中等城市目前的状况是,你必须有过硬的关系或者自己的媒体,否则就等于无米之炊,无奈之下改称文化发展公司,像指哪儿打哪儿的那种枪手,利用文化之“筐”装天下赚钱之业务。
这一观念转变果然成果显著,当年我就联合市委宣传部搞了一套“沧海市行业文化丛书”,每个单位只需拿出五万元钱就可以入围,我只要雇一批廉价的枪手把他们的资料稍作整理,便以单位领导主编的名义出版,并给单位领导一部分书作为稿费,他们只要往下属单位一分,就轻易地名利双收,当然有责任义务和热情拿出公款买我们的套装书,半年工夫,公司里就有了几百万元的进项。
当然这种机会并不常有,我的目光转向了不很发达的县里的领导,他们有钱有势,当然手头上也有各种各样的项目,比如城建、绿化、城市雕塑的规划和建设,每每把他们请来,天歌都会找来风姿绰约的都市青春女郎,一顿五谜三道的酒,一场声色犬马的戏,居然也有比较高的成功率。那段时间,我们就像一个个勤劳的掮客,不断地倒着项目,也就是不断地倒着钱。
15
下午在天歌家里美美地睡了一觉,起来喝着她泡的功夫茶,张承就打过电话来:师兄啊,你把我们放进温柔乡里就不管了?
我说:你慢慢享受着吧,一会儿我会通知你的。
他沉吟了一下,又说:那……她们怎么办?
谁们?
就是这俩女学生。
随你的便,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让她们走。
那……好吧。
电话扣掉。
我对面的天歌一直笑咪咪地看着我,她也是刚刚睡醒,素面朝天,只穿了一件睡衣,就显出一些老态。她也有30多岁了吧?
见我盯着他看,便说:看什么看?
我说:你真该嫁人了。
她拢了一下长长的头发,表情复杂地说:说什么呢?
我说:认真地探讨你的终身大事。
她无所适从地说:少来,你不知道你深沉的样子很难看?
我明白自己触到了她的痛处,而她并不希望面对。所以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但还是说:跟你说正经的。
她忽然问我:你说什么是爱情?
这个庞大而又可笑的问题把我的深沉一下子击碎,就说:爱情就是对异性相吸的美化说法。
她接着问出一个同样可笑的问题:你相信真正的爱情吗?
我刚要喝一口茶,“噗”地喷出来,边咳嗽边说:你他妈更深沉了。
我是认真的。她说。
我笑笑:那好,听听我的真实观点,所谓爱情,不过是人的一种感觉,也可以称作想象,所谓真正的爱情,有几种存在方式:少年少女的梦中、文艺作品中和生活的悲剧中。文艺作品是对生活悲剧的升华,少年少女的梦是文艺作品和人的本能相结合孕育而成。就这样,世界上所谓千古流传的爱情都是悲剧。
她听着,沉思的表情说明是认真的。说:你对爱情很悲观。
我说:根本不存在什么悲观乐观的问题,爱情就是因为原始的动物性吸引使你希望拥有对方,又因为得不到的就是最美好的,所以你就把它想象得非常美好,一旦得到,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就像肥皂泡的破灭,这就是所谓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对那些结婚后仍然生活得很幸福的人你怎么解释?她像个小姑娘一样地问。
我忽然找到了当大学教师授课时的感觉,便继续说:这都是些善良的人,他们的相互尊重容忍,化解了性格中的冲突,事实上已经演变成了一种亲情,一家人了嘛。如果说他们还有恋爱时的感情,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她有些伤感:叫你这么一说,我们都是生活在幻想里?
我笑笑:其实任何方面都是这样,我只相信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自然科学,其他的,都很难说,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东西最接近真理,真理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我又随手拿起一张报纸:举一个最直接的例子,从这张报纸上你会看到好多振奋人心的消息,这一条:“我市部分领导到西欧考察”你看:“他们将对发达国家的企业管理、旅游开发等方面进行考察学习,借鉴经验”。真实情况究竟如何,大家都明白,不就是拿着公款去旅游一趟吗?但谁也不会去管,大家都被这些想象出来的结果振奋着。你再随便拿出一条来看,提升意义的部分都是把“应该会怎样”写成了“已经怎样了”,新闻都靠想象支撑,你还指望什么?
可能是你的一些特殊经历使你产生了比较虚无的认识。她说。
我认为不是虚无,而是真正看明白了。我们一直都是对那些故弄玄虚的东西顶礼膜拜,我写过诗,也写过评论,我知道怎样操作,几乎越不说人话越有市场。其实什么是真正的人话?想说什么说什么,干吗非要弄得好拐弯抹角?还有那些巫医神功之类的,哪里来的市场?这说着爱情呢怎么扯到神功上去了?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还是想干嘛干嘛吧。
你不懂,女人其实就是生活在幻想里。她说。
16
从小老师和家长都要求我们凡事都要说实话,并且找到好多的伟人事例来教育少不更事的孩子们,等遇到真正的事情才发现,说实话的人最终倒霉。这是我对自己经历的总结,善良的人每当遇到无赖,吃亏的总是他们自己。
我不明白成长教育的目的究竟在哪里。比如我在最近看到一位被判刑的高层领导的忏悔书,认为自己腐化堕落的原因是不注意政治学习,这的确是我们认定的正确答案,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谁也不会去想,其实就是做人的本质问题。要讲政治理论,恐怕贪官比清官讲得更好。
多年以来,我发现有两句话比较实在:一句是王朔说的,街上全是坏人,他们都叫人学好,好自己使坏。一句是我大学里的同桌给我的毕业留言:假如你坚决不卖别人的帐,别人买你的帐的可能性就很大了,纵观世事,大抵如此。
17
我是从青云离开我那时侯才开始考虑人的真实与虚伪的。
青云的父亲看起来是一位善良老实的长者,那年国庆节放假,我带着非常沮丧的心情回家,就在家门口碰到了青云的父亲,他笑得很亲切:方正,回来了?
我还是沿用多年的见面语:叔叔好。
他的脸色又变沉重了:我听说青云和你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
他的表情立即看起来非常愤怒:她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等回来你看我怎么收拾她。
我反而安慰他说:叔叔您别生气,我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不好管太多。
他说:我真想剥了她的皮。
我当时确实很感动,继续安慰他:真的叔叔,你不能这样,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好好解决的。
他愤然而去。
我没有跟父母提起我和青云的事情,父母也没有提,我明白他们已经知道了,两家不再那么融洽,少了许多的往来。
第三天我准备返校,父亲说:去向他们告个别,你是男子汉,应该自己担负你遇到的事情。
父亲的这句话令我非常感动,忽然就有了解决一切困难的力量。
邻居家只关了那种简易的防盗门,里边的门是开着的,我就能听到他们的声音,青云妈妈说:这孩子比你强,有魄力。
青云父亲说:当然了,人家是大学生。
我以为是夸我,就有些不好意思敲门,后面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老方家那小子,就像块木头,三脚踹不出个屁来,我就是碍着面子不能说什么,还是青云快刀斩乱麻,蹬掉了算……
我不可能再去敲门,因为我感到有种偷听别人秘密的内疚,仿佛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仔细思考一下,连年担任班长的青云所有的处世方式都与我完全不同,她应该属于根正苗红的那种,将来肯定会如鱼得水有很好的前程,我却只是一个默默无闻没有任何过人之处的男孩子,是没法承担青云的未来的。
但在回校的火车上,我一直都在想:既然赞赏女儿的行动何必非要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但转念再想,这其实是最合理恰当的表现。
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在任何时候任何人心中对任何一个问题都有自己希望得到的答案,不管事实如何,如果实际得到的答案与我们的想希望不符合,就会认为不正确。就像一次漏洞百出的会议,最后的领导总结都是:取得了圆满成功,收获很大等等。没有人会认为他在说假话。也就是说,青云的父亲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见到我就应该作出那种气愤的样子,这是我们最容易接受的,也是最正常的。
其实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氛围里,比如上学迟到,本来就是因为睡过了头,如果这样告诉老师必然得不到原谅,于是你必须编出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象෯上帮助一位老大娘之类的有可能发生但大家都知道没有发生的事情,让老师宁信其有地相信你的谎话而变批评为表扬。
18
从那以后我的性格有了巨大的变化,许多熟悉我的人都弄不明白原因究竟何在,后来那个叫季雨的女子又用她醉心的那些血型与人生之类的东西作了解释,说我典型的AB血型的双重性格,有时候是偏内向的A型,有时候是偏外向的B型,至于这个质那个质的玩艺儿我也没听懂。
我的爱情诗在全国的一次诗歌大赛中得了个一等奖,这在20世纪80年代末诗意泛滥的大学校园里简直是轰动性的消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用一句句歇后语表示了不公平:天上掉屎——来了狗运气。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名人,当时最时髦的称呼是校园诗人。
煞有介事地给低年级的同学作报告,不过是把我学过的诗歌知识和在报刊上读到的所谓的诗歌新理论倒卖一次,和自己本来就有些愤愤不平的心态相结合,处处否定大家固有的观念,再提出一种即使偏激也要与众不同的观点,按照我们的当代文学老师的办法,在每一个不管是谁的新观点前面加上一个“我个人认为”作为前缀,也许是天性中还有那么一点幽默的细胞,在此一并作为潜力挖掘出来,也算是妙语连珠,居然有了许多年后被称作“酷评”的那么点儿意思。
校园里号称前卫的“愤怒青年”大都是这个样子。
学校里原来有十几个诗社,我本来没有参加,现在大家纷纷来拉我入伙。“绿洲”的那个气宇轩昂的社长名气最大,不仅有许多诗歌发表,而且每有演讲机会,他定会语惊四座,有几天他就泡在我的宿舍里苦口婆心地说服教育,我就入了“绿洲”。
进入圈子才发现,这些所谓的校园诗人们是非常急功近利的,他们很大程度上不过是为了引起女生们的注意,比如社长,往往是用人话写成一段文字,再打乱词语顺序重新组合,便成了云山雾罩的所谓的现代派,居然真有报刊给他发表,而他就拿出比稿费不知道要高多少倍的钱买了发表自己作品的报刊分发给漂亮的女生们。
写爱情诗获奖的我,更多的工作是给社长写爱情诗,由他署上自己的名字直接献给女生们。
19
名字在当时很时髦的雅迪是外语系的女孩。
我骑一辆除了铃铛哪里都响的破自行车到水房提水,一手扶车把,一手提了两暖壶开水,走到校园的林荫道上的时候,在我前面的雅迪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转向,躲闪不及,我们撞到了一起,几壶水都浇到了她的小腿上。
那是青云离开我的第二年初春。我赶忙扔掉车子,过去要撕下开她的裤腿,因为常识告诉我,被开水烫到首先要把身体上的丝织物去掉才会减轻伤势。但她猛然推开我,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腿。
学校的医院里一片洁白,躺在病床上的雅迪不时露出痛苦的表情,病床上她的一条腿需要用一个支架支住被子,以免磨破了烫起的水泡,虽然气温很低,她的汗珠还是在苍白的脸上流着。她不是那种艳丽的女孩,而是洁净清秀的一种美,当然此时站在她床前的我根本就没有心情欣赏她的漂亮,只是惴惴不安地等待她的判决。
对不起。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句常用的话怎么听都带了一些古怪,好像我们经常故意犯点什么错误。
她只是淡淡地反问:你干嘛要故意?
我很喜欢她的表达,却又不能流露出欣赏或者赞同的迹象。还是带着忏悔口不择言地问了一句可笑的话: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生气地说:我能怎么办?我想杀了你,可能吗?
我说:当然不可能,不过你要真有这种想法,我可以自杀来成全。
她无可奈何地笑了:方正,你不要烦我了,我的腿很痛。
她认识我。看到她的笑容我也就有了信心,但直到今天我还是后悔自己说的那句玩笑话。我一直把它当成一句并不吉利的预言,不过这是最后发生在雅迪的身上。而且就在我爱上她不久。
20
其实很多年我一直回避谈论爱情这个东西,包括我在晚报上开专栏需要绞尽脑汁的那个阶段,就是流行所谓“酷评”的20世纪90年代末期,到处都充满了火药味道,“酷评”们一开始还是拉着一个文人的架势,充满忧愤地指点江山,说实话这比较符合我的性格,便很真诚地加入其中,后来发现,所谓的“酷评”队伍产生了分化,那些国内知名人士绝大多数将此当成沽名钓誉的手段,不过是为了追求一种效应,开始还是人咬人,过不了多久,就凶相毕露,变成了狗咬狗。而我身边的好多人居然对此推崇备至,不过文章一写就难以把握,露出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毁了评论的名声。所以干脆洗手不干。
[此贴子已经被无欲无求于2003-1-17 9:24:2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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