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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我的孩子昨晚一个人留在幼儿园里等我,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这个温和秀气的护士小姐边麻利地为我扎着针头边微笑着对我说。
竟然是这样的啊。
就在我无理地坚持要打完那一瓶点滴的时候,竟然有一个六岁的孩子就那样一直孤单地呆在幼儿园里,在别的小朋友都离开了以后,在老师也一一相继离去而只有把他交给幼儿园最后一个守门人的时候,这个六岁的孩子,竟然就那样一直孤单地呆着,盼望着妈妈,那个为了照顾最后一个打点滴的病人而不得不拖延下班时间的妈妈来接他回家。
……
我着急地站在注射室的外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五点十分了,再这样争执下去,我只能明天再来了。可那个疮口……那个其实只是被山间的蚊子叮了一口,却因为自己皮肤免疫力较弱的原因,竟然变成了一个红肿胀痛的疮口,如果今天再不坚持注射青霉素的话,只能这样继续肿痛下去,而我,也只能痛苦地忍受一夜了。
这个面容平静温和的护士,从一开始时就这样坚持着,劝说我到别的门诊部去,因为她们马上就要下班了,而短时间的注射是达不到治疗效果的。
其实也是自己的原因,本可以早一点来的。可他们,也不能这样对待病人啊!可以这样为了自己不至于加班,而宁愿看着病人痛苦吗?而且,就算加一点点班又怎样呢?不就是稍稍晚一点回到家,稍稍晚一点吃饭吗?
我看着这个虽然说话轻声柔和,态度却有些固执的护士,声音不觉地大了起来。
“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不是还没有下班吗?”
“我不会要你们为我加班的,一到五点半我就拔针头”
“我只要打十分钟,十分钟就可以了呀”
终于,在我“义正辞严”的执拗坚持下,护士小姐连同那个一并试图说服我的医生退步了,同意给我注射到五点半,而那个医生,一甩手颇为不悦地说:“给她打,五点半就拔针”。
于是,我怀着一种侥幸胜利的心理,坐在注射台前,伸出手,挽起袖子,看着护士无奈地为我拿出药水瓶、插进接管、再轻轻地抖弹出接管里细小的气泡后,抽出棉签,蘸了蘸瓶子里的碘酒和酒精,熟练地把针头扎进我的左手皮肤里去。
其实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一针,这刚刚扎下去的一针,竟让一个六岁的孩子在小朋友和老师们都走了以后,独自孤单地呆在夜色中,望眼欲穿地盼着妈妈来接他回家。
五点半很快就到了,看着瓶子里四分之三有多的药水,我冲着护士的背影嚷着:“可不可以再给我八分钟?”“如果一开始就给我注射的话,那争执的八分钟就不会被浪费了啊”。
八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再一个八分钟也过去了,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除了拨了一个电话外,一直没有说话。那个电话,是拨给家里的吧?是告诉家里稍微晚点回去吗?还是告诉他的爱人晚点吃饭呢?我不禁开始有点内疚了。
倒是刚才那个负气的医生,来看了两次,叫嚷着要下班。
瓶子里的药水不断地减少着,直到终于差不多完了。医生已经脱下了白罩衫,等在注射室外间的窗口那里了。当我感激地看着这个刚才为了减少我的内疚情绪而反过来安慰我说反正都是迟了,你打完吧的护士,从容平静地为我拔掉针头,轻声温和地嘱咐我说:“明天早点儿来“的时候,我竟发现,她原来是那样纯净和美丽的。
也就是在第二天早上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前一天晚上她拨出的那个电话,是打给幼儿园老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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