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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我常和小南一起坐在路边喝啤酒。我戴一副大大的墨镜,其实只是摆设而已,因为,我是——瞎子。
我的世界是黑白的,靠感觉和听觉来认识一切。
比如,小南。小南的声音是清亮的,小南的发丝是柔软的,小南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小南的个子不高,小南很瘦,手很小,很软。
小南在四岁时,父母在一声车祸中丧生,我父亲与他父亲是刎颈之交,就接了她到家里,那时,我六岁。
爸妈做生意,很忙,不大有时间在家里,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和小南两个人还有一个保姆留在偌大的房子里。
从那时起,小南就成了我的眼睛。
四岁时,她给我讲,太阳是红的,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可是对于颜色,我根本就没概念,为了给我讲明白,她后来急得哭了起来。
她用小手拉住我的手去触摸一切可以摸到的东西,然后细细地给我讲是什么样子,从四岁一直讲到二十四岁。
长大的小南比较安静,不再多话。很多时候沉静地在我身边,象一只蛰伏的小猫。
喝啤酒的时候,她描述街上的行人,我负责评论。
拉住她的小手走路,我可以不必象其他盲人那样狼狈地摸索。
小南说我很酷,我不懂酷是什么,凡是旁人用眼睛感受的东西,我都用心灵去感受。
若形容小南,她该象小雨,沙沙地下,无所不在。
爸妈一直对我的眼睛耿耿于怀,在飞到各地做生意时不忘打听哪里有好的眼科医生。
小南说我的眼睛很好看,睫毛很长,眼神稍微有点迷茫。
我问她长得什么样,她总是说:很丑,足够地丑。
然后我们俩就哈哈大笑。
对治眼睛我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因为经历过太多的失望。
我已经习惯通过小南的眼睛去看,去感觉,所以总觉得我们有很多相通的地方。
小南有些忧郁,她有次叹道:这世界实在不够完美,有时真想闭上眼睛,不再睁开。
我就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看”她。
我没有说过,其实若我的眼睛真能治好的话,我第一眼想看的,就是她。
我想我是喜欢她的,但不敢表达,因为我自卑。
而且我也不知道小南怎么想,我们之间有时象兄弟一样,一起评论男生女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
但我越来越喜欢和她在一起,越来越喜欢牵她手,听她的声音。
我不去想也许有一天她会离开,那是将来的事,想也没用。
小南带我去跟同龄的朋友玩,可处在人群中我总是不自在。习惯地把脸转向小南的方向,象怕走丢的孩子。
小南说:很有几个女孩子喜欢你呢,要不要出去约会?
我板着脸不说话,别的人对我来说就象街上飞驶而过的车一样,除了呼啸而过带来的风和噪音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一整天没有吃饭,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听音乐,all out of love,我最喜欢的。听累了睡,睡醒了再听。
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出去,一个东西软软地在脚下,一摸,是小南,她的声音低低地,带点哭音:对不起。
我拉她起来,她并没什么错,是我太过脆弱,以为她要把我推出去,没有她的世界太过凌乱和嘈杂,我------不能忍受。
爸妈又一次匆忙归来,要带我去英国看病,说已经把病况与对方的医生沟通过,对方说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
他们很兴奋,我其实也是,只不过没表现出来。
小南开始帮我收拾东西,我跟她说这说那,她半天才应一句。
我想她是有点紧张,止住她忙乱的手,拉她坐在我身边。第一次,她把头放在我肩上,我慢慢地偏过头去,吻了她。她的唇和我想象的一样,香香软软的。
我往上亲,咸咸的,她哭了。
她跑回自己的房间,那一晚,我失眠了。
走的时候,我没让小南来送,她也没坚持。
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程,第一次离开小南这么久。爸妈一直跟我说这说那,我很沉默,不知小南在做什么?
一个星期后,我做了手术,拆线时,大家都很紧张。
久久地,我不敢睁开眼睛,怕仍在那个黑白世界。
可是有奇怪的感觉,很刺眼,慢慢地张开眼睛,一线阳光射进我的眼,这就是红色?
爸妈搂住我放声大哭,我也伸出手去抱住了他们,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给小南打电话,喊道:我终于看到了,红色有太阳,绿色的草,蓝色的天。
小南在那边饮泣,我又嘱咐:你一定要去机场接我,我要看你。
小南没有出声,只是不停地哭,我说:傻丫头,哭什么啊,我都好了。
在我坚持下,第二天我们就踏上了归程,下飞机时我心跳不已,终于要见到我一直想见的女孩了。
爸妈笑话我:小南不会跑掉的,你急什么?
可是,她真的跑掉了。
小南没来接我,回到家中,她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桌上放着一封信。
她说:小远,当你终于看到这个世界时,抱歉我没有出现在你的眼前。在你的黑白世界中,我可能算是你的唯一,可等你领略了这世界的广大之后,会发现我其实很渺小,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女孩而已,淹没在人群中没人会发现。或者有人会注意到,因为我足够丑。这世界不够完美,但你很完美,希望能有一个同样完美的女孩来陪伴你,把我放在你的黑白世界就好。还有,我一直爱你,足够爱。
信纸从我手中滑落,蓝色的信纸,和天空一样。
我得到了颜色,失去了小南。
眼明之后,大千世界纷至沓来,可有时我还是情愿闭上眼睛,希望再能听到她清亮的声音,感受到她的发香,她不明白我的爱,和黑白世界没有两样,我爱她,不管其他。
她象一滴水珠消失在人海中,无声无息,但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
她已经是我的一部分,没有她,世界永不完美。
我要给她唱歌,我已经学会了那首歌,I am all out of love,I am so lost without you··········
我不是王子,但她------------却是我的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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